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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(宋·林之奇撰) 《尚書全解》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5
标题: (宋·林之奇撰) 《尚書全解》
(宋·林之奇撰) 《尚書全解》
卷一
《堯典》
將遜於位,讓於虞舜,作《堯典》。
遜,遁也。《春秋》“夫人姜氏遜於齊公,遜於邾”,其義蓋出於此。遜於位,非謂逃遁而去也,蓋厭倦萬機之務,將使舜攝行天子之事而嬗焉,孟子所謂堯老而舜攝也。《堯典》之序有云將遜於位讓於虞舜者,蓋二《典》皆《虞書》也。《虞書》紀舜之事而推本其所得天下於堯,故序其事於《堯典》,實為《舜典》張本,杜元凱序《左傳》所謂“先經以始事”是也。
曰若稽古帝堯,曰放勲。
若稽古者,孔氏曰:能順攷古道而行之者。王氏云:聖人於古有可稽者,有可若者,李校書推本古文《書》,以曰字為胡越之越,與《召誥》越若來三月同,此說甚善,當從李校書之說。程氏云:若稽古者,史官之體,發論之辭也,史官記載前世之事,若攷古某人之事言之,下篇云若稽古帝舜,若稽古大禹,若稽古臯陶,皆謂攷古某人之事為如此也。蘇氏云:史之為此《書》也,謂吾順攷在昔而得其為人之大凡如此,蓋此四篇若稽古某人下皆有曰字,故二公之說如此,其說比先儒為優。然而此皆《虞書》也,《虞書》謂堯為古可也,禹、臯陶其時尚存,亦謂之古,可乎?則此說不通。若從《周官》唐、虞稽古之文以稽古為堯,則下加曰字又為難說,如允迪厥德,臯陶之言也,謂若稽古臯陶曰可也,放勲重華文命以下非堯、舜、禹之言而加曰字,則其義不行,此說為難折,故當闕之以俟知者。放勲,李校書曰:放者大而無所不至也;《禮記》曰:夫孝,置之而塞乎天地,溥之而横乎四海,施諸後世而無朝夕,推而放諸東海而準,推而放諸西海而準,推而放諸南海而準,推而放諸北海而準。鄭玄云:放,猶至也,謂堯有大功也,孔子曰“大哉!堯之為君也,蕩蕩乎,民無能名焉”,是勲之謂也,此說甚善。孟子以放勲為堯號,放勲曰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又曰二十有八載,放勲乃徂落,屈原曰“為重華而陳詞”。孟子、屈原既以放勲、重華為堯、舜之號,而後世以類推之,遂以文命為禹之號,然允迪不可為臯陶之號,其說不通,世人多疑之,諸家之說皆不然。某嘗謂鄭少梅曰:史官作史之時,蓋以是稱堯、舜、禹之功德,後人因史官有是稱,遂以放勲、重華、文命為堯、舜、禹之號,然允迪不可為臯陶之號,故不可以為稱。正如子貢之稱夫子曰“固天縱之將聖,又多能也”, 蓋稱夫子之德如此,後世遂稱夫子為將聖,與此正同。
欽明文思,安安。
《史記》曰:堯有大功,於是推言其所以為大功者。欽明文思,安安,允恭克讓,光被四表,格於上下,此其所以為大功也,大抵形容聖人之盛德,必推其著見者而言之,堯曰欽明文思,舜曰濬哲文明,湯曰齊聖廣淵,文王曰徽柔懿恭,夫子曰温良恭儉讓,皆稱其德之著而言之也。欽明文思者,蓋言帝堯之德著見於外其行己也欽,其遇事也明,外則有煥然之文,内則有淵然之思,此言與序大抵相同。然序則言聦明文思,此則言欽明文思,蓋史官便於文體而序述也。前言聦明者,言堯能分明邪正,得虞舜於側微卒授以天下,故言聦明欲與下文讓於虞舜文義相接。此言欽明文思者,意與下文允恭克讓相應,皆隨宜立文,非有深旨於其間也。孔氏云:安,天下之所當安,然下文黎民於變時雍,方是安天下之所當安者,此謂安安者,蓋言堯有欽明文思之四德,安而行之,非事於勉強修為,若孟子所謂性者也。
帝曰:疇咨若時登庸?放齊曰:胤子朱啓明。帝曰:吁!嚚訟可乎?
疇,誰也。《五子之歌》曰:予將疇依。揚子曰:疇克爾,咨嗟也,疇咨,嗟誰也。若時者,孔氏曰:誰能咸熙庶績順是事者,將登用之;而程氏謂堯老廣求聖賢以遜帝位之意,故放齊以胤子朱對,不與上文相連,其說是也;而王氏以若時登庸與若予采相對為言,謂疇咨若時者咨順天道者也,疇咨若予采者順人事也,此說則非。若時登庸以謂順天道,如《臯陶謨》曰咸若時,《冏命》曰若時瘝厥官,豈亦咨順天道也哉?疇咨若時者,誰能順是登庸之任,蓋將授以天下也。放齊曰胤子朱啓明,孔氏云:胤國子爵,唐孔氏遂以胤侯命掌六師胤之舞衣為證。夫《虞書》上采堯事為《舜典》張本,則必推本舜之所以得天下於堯,使朱果胤國之君,則其事不應載之《堯典》,其文全無所係也。《史記》作嗣子丹朱,其說是也。蓋堯將禪位,訪於羣臣,放齊以常情揆之,父子相傳古今之通義也,故以胤子為對,正如漢文帝欲舉有德以陪朕之不能,有司請曰:子啓最長,敦厚寛仁,請建以為太子,正此意也。胡氏曰:自古以來父子相繼,放齊薦子於義為宜,若有太子而不繼君位,别求外臣以登庸,揆之人情豈期至此?誠以嚚訟,遂致旁求,此論得之。丹朱而謂之胤子。朱案:《漢志》堯禪舜使其子朱處於丹淵,誤矣。胤子朱啓明者,放齊以其為人開明敏悟可授以天下也,然放齊雖以丹朱為可用,而堯獨知其不可,於是疑怪之曰:嚚訟可乎?謂朱之為人,口不道忠信之言而且好爭訟,不可以當此大器。禹曰無若丹朱傲,惟慢遊是好,傲虐是作,罔晝夜頟頟,罔水行舟,朋淫於家,此又見其嚚訟矣。夫丹朱嚚訟而放齊謂之開明,朱博士曰:嚚訟生於開明,君子順開明之性以為善可以無嚚訟,小人因開明之性以為不善適所以為嚚訟而已矣,嚚訟可乎?下文無所結者,蓋將為《舜典》張本矣。
帝曰:疇咨若予采?驩兜曰:都!共工方鳩僝功。帝曰:吁!靜言庸違,象恭滔天。
疇咨若予采,謂能順我事也。程氏曰:此别一時求人之事也。驩兜曰都者,堯既求人以順事,驩兜將薦共工,故歎美之曰共工方鳩僝功。共工者,蓋官稱也,其人方為共工,故驩兜薦之之辭曰共工方鳩僝功,蓋方鳩僝功,共工之職然也。既為共工而又薦之者,蓋亮采惠疇,百揆之職也,驩兜之薦將使堯大用也。方鳩者,孔氏云:能方方鳩聚見其功。據此方字多與湯湯洪水方割,《大禹謨》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同,皆是方始之方,而先儒皆以為四方之方,則失之矣。僝功者,孔氏云:僝見其功。唐孔氏云:僝,然見之狀。僝之訓見,無所經見,《說文》云:僝,見也。《史記》云:方聚布其功,布功者是功之可見也。僝之訓見意者,亦將有所出。驩兜將薦其人,方且鳩聚著見其功,而帝亦知斯人不可以若予采,故又疑怪之曰靜言庸違象恭滔天,言此人不可當大用也。静,謀也,言與之謀則能言,試之以事則違戾為不可用,如堯謂舜曰詢事攷言乃言厎可績,此則庸之而不可違也。象恭者,聲音笑貎之恭似恭而非恭也。滔天者,據此文當是時貎恭而心實滔天,而滔天二字說者不同。《釋文》云外貎恭敬,而心中實包藏滔天莫測。蘇氏曰:滔滅天理。曾氏云:誠者天之道也,汨沒其胷中之誠,故曰滔天。審如是說,則與下文浩浩滔天語意斷異,夫《典》之言滔天一也,豈容有異哉?《史記》作似恭漫天,孔氏云貎象恭敬而心傲很若滔天而不可用也,則其與下文滔天為一意。然而洪水之為害,際天所覆滔滔皆是,謂之滔天可也,象恭云滔天,其說有理而難通,故齊唐以謂古者竹簡容二十字,自象恭至滔天始及一行,故傳者誤書滔天二字,然君子於其所不知,蓋闕如也。若欲以己意而增損聖人之經,此近世學者之大患,不可為也。
帝曰:咨!四嶽。朕在位七十載,汝能庸命,巽朕位?嶽曰:否德忝帝位。曰:明明揚側陋。師錫帝曰:有鰥在下,曰虞舜。帝曰:俞!予聞,如何?嶽曰:瞽子,父頑,母嚚,象傲;克諧以孝,烝烝乂,不格奸。帝曰:我其試哉!女於時,觀厥刑於二女。釐降二女於嬀汭,嬪於虞。帝曰:欽哉!
此序堯將禪位於舜,所以為舜張本也。“朕在位七十載”,孔氏云:堯年十六以唐侯升為天子,在位七十年,則時年八十六,老將求代。此論堯之年數,不知出於何書,然而在漢之時,去古未遠,帝王遺書猶有存者,孔氏必有所據而云。朕在位七十載而年八十六,則耄期倦於勤矣,將使四嶽代己攝行天子之事,故曰汝能庸命巽朕位,猶言陟帝位也。王荆公曰:自下升則曰陟,自外入則曰巽,汝能庸命巽朕位,謂汝能庸我之命居帝之位攝行天子之事也。“嶽曰否德忝帝位”,堯雖使四嶽庸命巽朕位,而四嶽辭讓不敢當,則曰否德,言己之不德適所以辱帝位也。說者謂堯欲禪位於四嶽,而四嶽曰否德忝帝位,則謂四嶽只是一人,以堯之禪位不應譲於四人也。夫既以丹朱嚚訟為不可以受天下,蓋欲使四嶽自相推舉一人以授帝位也,如漢文帝時有司請建太子,帝曰楚王季父也,吳王於朕兄也,淮南王弟也,皆秉德以陪朕,諸侯王昆弟有功賢臣及有德義者,若舉有德,謂楚王吴王淮南王皆秉德以陪朕,正如堯之欲禪位於四嶽也,謂諸侯王宗室昆弟有功賢臣及有德義者,皆舉有德,正如堯之使四嶽明明揚側陋也,又何害於四嶽之為四人哉?曰明明揚側陋者,蓋四嶽既辭不敢當帝位,堯於是使之舉其所知,貴而羣臣,賤而庶民苟可以當此位者,則將受之也。《史記》曰悉舉賢臣及踈遠隱匿者,蘇氏曰明其高明揚其側陋,言不擇貴賤也,其說皆是。堯既使四嶽明明揚側陋,於是四嶽同辭而稱薦,不言僉曰而言師錫帝曰者,重其事也。鰥者,無妻之稱,舜年三十尚未娶,故曰有鰥在下。薛氏曰舉舜而言其鰥者,欲帝妻之也,此說雖可喜,然據下文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,即是妻舜之事出於堯之意,將試舜以所甚難者,若以有鰥在下為信,則是以女妻舜者出於四嶽之請,非堯意也。夫嶽舉舜於側微之中,未知堯之用否,而先請以女妻之,非人情也。竊謂此史臣增加潤色之辭,因堯以女妻舜,遂加有鰥在下,於上以見其未娶爾,正如《湯誓》、《泰誓》稱予一人,當桀、紂在上,湯、武濟否,時未可知,豈宜遽稱予一人也哉?竊謂皆是史官增加潤色之辭,學者以意逆志可也。虞,氏也,舜,名也,而或者乃以堯、舜為諡。故《諡法》曰:翼善傳聖曰堯,仁義盛明曰舜,淵泉流通曰禹。幼名冠字,五十以伯仲,死諡,周道也,自周以前蓋未有諡,以堯、舜為諡者,皆是附會之說也。四嶽既舉舜以授帝位,故帝曰俞,然其舉也,與曰吁者異矣。予聞如何,然我亦聞之,其人果如何也。司馬文正公有言曰:舜自修於畎畆之中而聞於堯,此舜之所難也;舜在畎畒之中而堯聞之,此堯之所難也。或者以堯有予聞之言,意欲禪舜,故以禮譲四嶽,四嶽不受而乃授於舜,此乃史官潤色之辭也。因堯以女妻舜遂加有鰥在下,故孔氏於明明揚側陋注云:明舉明人在側陋者,信斯言也,則是堯之意欲其舉舜也。於有鰥在下注云:舜在下民之中,衆臣知舜聖賢,恥己不若,乃不得已而舉之,信斯言也,則四嶽固不利於堯之禪舜也。夫古之聖人作事,直己而行,無事曲折,使其果欲禪舜則直禪舜矣,又何必以禮譲四嶽而為此不情之事乎?蓋堯聞舜之玄德而未知其詳,故因四嶽之薦而審其如何,四嶽聞舜之賢方欲薦之,適值堯之問而遂舉之矣!故程氏云:四嶽堯之輔臣,固賢者也,堯將禪位固宜先四嶽,四嶽不可當乃使明揚其可當者,而或者多疑,以為四嶽可受則合授之,不可授則何命之。夫堯以天下之公器授人,豈宜獨為之哉?故必先命大臣百官以及天下有能過己者,必見舉矣,更相推舉,卒將得最賢者,然後授以天下。曾氏曰:唐、虞建官,内有百揆四嶽。堯得舜而納於百揆,則前此百揆之官未備也。建官惟賢,時無百揆,則官無隆於四嶽,四嶽之賢於羣臣可知矣。想其德未足以宅百揆,故但為四嶽而已,則於庸命有所不能亦可知矣。古之人自知甚明,其所不當受者,雖與之天下不受也。此二說者足以補先儒之失。堯既審問四嶽舜為人果如何,故四嶽曰:瞽子,父頑,母嚚,象傲,克諧以孝,烝烝乂,不格姦。言舜所以可授天下者,此也。瞽者,無目稱也。蓋舜父名曰瞽瞍,《詩》曰“矇瞍奏公”,則瞍亦無目稱也,以其無目故名曰瞽瞍,猶云黒臀黒肩之類。《史記》云盲者之子,父頑母嚚象傲,則舜父之無目也審矣。而孔氏謂舜父亦有目,以其不能分别善惡,故詩人謂之瞽。唐孔氏曰孔不然者,以經說舜德行,美其能養惡人,父自名瞍,何須言之。若實無目則是身有痼疾非善惡之事,輒云盲者之子欲何所見乎?此說非也。四嶽舉舜於側微之中,故將言其為誰氏之子也,若言其惡則下文曰父頑母嚚象傲已見之矣,不應於上獨言不能分别善惡也。夫盲之為痼疾固非善惡之事,然有目而頑猶可言也,無目而頑豈不愈難言哉?父頑母嚚象傲,謂舜之家有此三惡也,其父則心不行德義之經,其母則口不道忠信之言,其弟則又傲慢而不友,有此三惡而舜則能克諧其弟以孝於父母,烝烝乂,不格姦,此實人情之至難也。烝烝者,曾氏云:烝如“烝之浮浮”之烝,盛德之氣可以上逹,化而熟之,使不自知,故曰烝烝乂。不格姦,謂烝烝於乂而不至於姦惡也。據此言烝烝乂不格姦,則是舜未登庸之時,瞽瞍與弟已能以善自治不至於姦惡矣。彼謂父母使舜完廩捐階瞽瞍焚廪,使浚井出從而掩之,象曰“謨蓋都君咸我績,牛羊父母,倉廪父母,干戈朕,琴朕,弤朕,二嫂使治朕棲”者,此蓋萬章傳聞之誤也。四嶽既言舜能克諧三惡,烝烝乂不格姦,以此為可授以天下,而堯猶以為未也,且曰我其試哉,將欲試舜以攷其行跡也。其所以試之者,以女而妻之也,女於時則孟子所謂“二女女焉”者是也,曾氏云以女歸人謂之女,《春秋傳》曰:宋雍氏女於鄭莊公,又曰:晉伐驪戎,驪戎男女以驪姬,皆非為之妻也,故稱焉。蓋古者,士、庶人一妻一妾,舜以堯歸之二女,其一以為媵,非皆為之妻。劉氏《列女傳》云:舜身為天子,娥皇為后,女英為妃,以是知二女一為嫡一為妃,非皆為之妻,是以謂之女而不謂之妻。“觀厥刑於二女”,刑,法也,與刑於寡妻之刑同。唐孔氏曰:舜家有三惡,身為匹夫忽納帝女,難以和協,觀其施法度於二女。薛氏曰:舜之所謂諸難者,無難於此釐降二女於媯汭者。王氏以釐降為下嫁,此說亦可通。然而以釐降為下嫁,則是此一篇所載,惟及乎堯之妻舜,而不及乎舜也刑於二女,而便與《舜典》“慎徽五典”之文相接甚為不備,故不若從孔氏之說,云舜能以義理下帝女之心,而不若曾氏之說為尤善。曾氏曰:釐,理也;降,下也。二女之偶,理之使有别,故曰釐;帝女之貴,下之使不驕,故曰降。媯,水名也,汭水之北也,舜之所居在是也。時舜未登庸也,雖帝女之貴必使之從夫而居,孟子所謂使二女事舜於畎畆之中者是也。嬪於虞者,如《大明》詩云“摯仲氏任,自彼殷商,來嫁於周”,曰嬪於虞,蓋行婦道於虞氏也,以其地名而言之則曰媯汭,以其氏族而言之則曰虞舜,其實一也。舜既能釐降二女於媯汭,堯曰欽哉,美舜之辭也。曾氏曰:動容周旋中禮者,聖人之欽也,若有人則作無人則輟者,此其為欽但可以掩塗人之耳目,若在其室而與之居者,則不可欺也。故能釐降帝女而使之嬪於虞,非能動容周旋中禮以刑之,則不能與於此。夫四嶽之薦舜,將使堯授以天下,而其薦之者不言其他,而惟曰“父頑,母嚚,象傲,克諧以孝,烝烝乂,不格姦”,堯之試舜將授以天下,而其所以觀之者不觀其他,而唯曰“女於時觀厥刑於二女”者,蓋夫夫婦婦而家道正,家道正而天下定矣。
卷二
《舜典》
《堯典》、《舜典》皆《虞書》也。《堯典》序云“昔在帝堯,聦明文思,光宅天下,將遜於位,譲於虞舜,作《堯典》”,《舜典》序言“虞舜側微堯聞之聦明,將使嗣位,歴試諸難,作《舜典》”,攷其文意,若終始相因之辭也。蓋《堯典》終於四嶽薦舜,堯妻之二女,將授以天下,接於《舜典》歴試諸難,以受堯之禪,故其序如此。
虞舜側微,堯聞之聦明,將使嗣位,歴試諸難,作《舜典》。
側微者,孔氏云:不在朝廷謂之側,其人貧賤謂之微。孟子曰:舜居深山之中,與木石居,與鹿豕遊,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,幾希。又曰:舜之飯糗茹草,若將終身焉。以是觀之,則知舜之其居側,其人微一匹夫耳,而《史記》案《世本·帝繫》,以為堯與舜同出於黄帝,黄帝生顓頊,顓頊生窮蟬,窮蟬生敬康,敬康生勾望,勾望生蟜牛,蟜牛生瞽瞍,瞽瞍生舜,如此則舜者之八代孫,蓋帝之族姓也,豈有帝之族姓而謂之側微者哉?《左氏傳》載史趙之言曰:自幕至於瞽瞍無違命,舜重之以明德,寘德於遂,遂世守之。信斯言也,則是自督瞍而上皆有國邑以相傳襲,尤不可謂之側微也,故當以孟子及《書》序之言為證。歴試諸難者,自《舜典》而下是也,舜之釐降二女,事之至難莫難於此,堯將授以天下,固斷然無疑矣,而將協天人之望,故歴試焉。
曰若稽古帝舜,曰重華協於帝。
《堯典》曰“光被四表,格於上下”,《舜典》曰“重華協於帝”,二典相因而成書也。蓋堯、舜之德,充實輝光之德,充塞乎天地之間,初無異也,而史官欲經緯錯綜以成文體,故於《堯典》先言“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”而後言“光被四表格於上下”,蓋言堯有如是之德,故能有如是之輝光也;《舜典》先言“重華協於帝”,而後言“濬哲文明”,蓋言所以有如是之輝光也,以其有如是之德也。是皆錯綜其體以成文,以見堯、舜一道,非善形容聖人之德美者,豈足及此也?
濬哲文明,温恭允塞。
程氏曰:濬,深宏也;哲,睿知也;文,文章也;明,聦明也;温,粹和也;恭,恭欽也;允,信義也;塞,充實也。凡論聖人者必取其德之焕發者而稱之,隨其所取不必同也,故堯曰欽明文思,夫子温良恭儉讓,要之皆是聖人之德美也,稱之所以見其為聖;譬如論玉之美者,或取其色之温潤,或取其質之堅正,要之舉其一則知其為寳矣,此說甚善。而王氏以謂堯曰欽明文思者,成德之序也;舜曰濬哲文明温恭允塞者,修為之序也。故於堯則言性之所有,於舜則言學以成之,此鑿說也。據龜山李校書,已言其非矣。
玄德升聞,乃命以位。
父頑,母嚚,象傲,克諧以孝,烝烝乂,不格姦,此所謂玄德也。嶽曰有鰥在下曰虞舜,帝曰俞予聞如何,此所謂升聞也。自慎徽五典而下,是所謂乃命以位也。孔氏曰:玄謂幽潛,潛行道德升聞天朝,遂見徴用,蓋謂修之於此,而升聞於彼也。莊子曰:以此處上,聖王天子之德也;以此處下,元聖素王之道也。亢倉子曰:舜之德之盛為天下君,善事父母所致也。劉晏曰:舜耕而田者相遜,釣而漁者相與,當是時,口不設言,手不指麾,執玄德於心而化馳若神,此皆玄德之證也。
慎徽五典,五典克從;納於百揆,百揆時叙;賔於四門,四門穆穆;納於大麓,烈風雷雨弗迷。
伏生以《舜典》合於《堯典》,“慎徽五典”而下合於《堯典》“帝曰欽哉”之文,共為一篇,至孔安國纂壁中《書》始釐而為二,加“乃命以位”上二十八字,由是始為二篇。雖釐為二篇,然“慎徽五典”之文與“帝曰欽哉”之文辭意相接,其實一篇也。故序言“歴試諸難”,篇中言“乃命以位”,蓋堯試舜以難事,凡歴數職皆能其官也。慎徽五典,司徒之事也,為司徒而慎徽五典,則五典克從。宅百揆,奮庸熙載之任也,使揆度百事而百事莫不時序。賔於四門,使典領方嶽諸侯之事,四嶽之職也,賔諸侯於四方之門而四方諸侯來朝者莫不和睦,如詩所謂“有來雍雍,至止肅肅”是也,凡此所謂使之主事而事治也。納於大麓,所謂薦之於天是也,烈風雷雨弗迷,所謂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也。孔氏曰:麓,録也,納舜使大録萬機之政。此說不然。《周官》曰:唐、虞稽古,建官惟百,内有百揆四嶽。則是當堯之時,官無尊於百揆者,大録萬機之政,非百揆而何,既已納於百揆矣,又納於大麓,必無此理。說者以謂麓,地名也,即《禹貢》所謂“大陸既作”也。又說者以謂麓,泰山之足,若梁父之類,然經無明文,不可得而見。據上文“慎徽五典”而下,既是主事而事治,此必是主祭之事,但不知大麓之祭果何祭也?王氏云:古者易姓告代,必無是理,要之世代緜遠,大麓之地與夫祭於大麓,皆不可攷,惟孟子使之主祭之言為可憑爾。烈風雷雨弗迷有二說,孔氏謂隂陽和,風雨時,各以其節,無有迷錯愆伏,王氏因之,遂以謂風之烈而雷雨弗迷者,則隂陽不失序,可知矣;太史公以謂山林川澤,烈風雷雨,舜行不迷,而蘇氏因之,遂以為洪水為患,使舜入山林相視原隰,雷雨大至,衆懼失常而舜不迷,其度量有絶人者,天地鬼神亦或有以相之。與此二說不同,太史公之言渉於神怪,然而以理揆之亦有未安。夫自“慎徽五典”而下,皆試舜之事,則納於大麓者,是亦將試之,試之時使入山林川澤,安知天之必有烈風雷雨而視其迷與不迷乎?孔氏謂隂陽和、風雨時,則合乎百神之說,但既曰隂陽和風雨時,則不應又有烈風雷雨也。程氏曰無烈風雷雨之迷錯,其辭亦不順。惟孫博士推廣王氏之說,曰上天之載,無聲無臭,所可推者隂陽之氣矣。隂陽以散而生風,至於烈風則隂陽之極也。隂陽薄而成雷,隂陽亨而成雨,雷雨則隂陽相成之極也。隂陽之極多迷而不復常則為物之害,聖人在上,德足以當天心,雖風之烈而雷雨不至於迷而害物,則隂陽之不失其序,此說粗通矣。
帝曰:格!汝舜。詢事攷言,乃言厎可績,三載。汝陟帝位,舜讓於德,弗嗣。
既以歴試諸難薦之於天而天受之,暴之於民而民受之矣,於是攝行天子之事而陟帝位者焉,故且曰“格汝舜”。格,來也,猶云來,汝說也。詢事攷言,乃言厎可績。三載,孔氏云:汝言致可以立功,三年矣。薛氏言舜之始見堯也,必有以論天下之事,其措置當爾而其成當如何者,三年而其言驗,乃致其功,蓋唐、虞官人之法,必先察其言然後攷其成功之稱否,而加黜陟焉,此所謂“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”是也。曾氏謂以事攷言之道,以理言之則厎可,以效言之則攷不害績,績不害攷。此說雖然,非《書》之意也。詢事攷言底可績,猶行之必可言,言之必可行,豈有攷與績之異哉?王氏云譲於德者,有德之人也;弗嗣,弗肯陟帝位以嗣堯也。蓋以舜之命禹宅百揆而禹譲於稷、契、臯陶,命垂作共工而垂譲殳、斨、伯與,命益作朕虞而益讓朱虎、熊羆,命伯夷典禮而伯夷譲於夔、龍,蓋濟濟相譲者,唐、虞之風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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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渝/梁平姚奎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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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5
正月上日,受終於文祖。
, w( y4 z4 [7 u舜既不獲讓矣,故於是以正月上日受終於文祖,攝行天子之事也。上日,孔氏以謂朔日,王氏謂上旬之日,曾氏云所謂上辛上丁上戊之類。此二說不同,據下文“月正元日舜格於文祖”,《大禹謨》言正月朔旦受命於神宗,則此上日宜為朔旦,特史官變其辭而云爾,猶正月朝會謂之元會,元會亦朔日也。豈有受命於神宗獨用朔日,而受終於文祖獨不用朔日乎?然《月令》仲春之月,擇元日命民社,則元日亦不必為朔日也。元日既不必為朔日,則上日亦不必為上旬之日也。曾氏以謂舜之受終,其日不可以不卜,卜之而朔日不吉,則用上旬之日,下言用朔日,蓋朔既吉不須用他日。此說雖長,然而世代久遠,時日之詳,不可得而攷,曾氏之說亦不敢以為必然之論。受終於文祖者,舜受堯之禪終於文祖之廟也,受終而不言舜者,蒙上之文也。王氏徒見此文不加舜字,遂以謂堯受終於文祖。李校書云:信如王氏之說,則下文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,亦當屬之堯矣,孟子曰堯老而舜攝也,又曰舜相堯二十有八載始堯命舜。云汝陟帝位而又言受終於文祖,則是自此以後堯不復有庶政矣。此論是也。文祖者,堯之太祖也。薛氏云受天下於人,必告於其人之所從受者。此論當矣,然而所祖之人不可得而知也。《祭法》曰: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祖,顓頊而宗堯。《舜典》、《大禹謨》皆《虞書》也,既是《虞書》,則所稱祖宗必自虞世言之。神宗即堯也,神宗為堯,則文祖亦可指為顓頊,然而去古遠矣,不可以為必然之論。唐孔氏云:堯之文祖不可強言。此亦慎言闕疑之義,先儒忠厚蓋見於此。
& G" y( u% W3 H在璿璣玉衡,以齊七政。
, U7 {- m7 y9 @在者,察也,蓋與“平在朔易”之“在”同。璿璣玉衡,漢孔氏《傳》云:王者正天文之器可運轉者,正後世之渾儀也。璿璣者以璿為璣也,玉衡者以玉為衡也。璣徑八尺,圓周二丈五尺,象天可以運轉也。玉衡,横簫也,長八尺,孔徑一寸,下端望之以視星辰。蓋懸璣以象天而衡望之,轉璣窺衡以知星宿。曾氏云:歩七政之軌,度時數而以轉璣窺衡,兩不差焉,故曰齊,其不齊者為陵歴斗食盈縮犯守者也。蓋璣衡之所見者,皆其軌度時數之當然,不如璣衡則為變異,此說是也。渾儀,自漢以來相承用之以至於今,實唐、虞之遺法也。沈存中云:天文象有渾儀,測天之器,置於崇德以候垂象,蓋古之璣衡也。熙寧中予受詔典歴官,攷察星曆,以璣衡求極星,初夜在窺管中,少時復出,窺管候之。凡曆,三月,極星方常循,窺管之中,夜夜不差,窺管即玉衡也。璿,孔氏云美玉也,王氏云美珠謂之璿。唐孔氏從先儒之說以璿為美玉,則從《左傳》“瓊弁玉纓”為證,孫氏從王氏之說,以璿為寶珠,引《列子》“有玉者方流,有珠者圜折”之言。古詩云“玉水記方流,璿源載圜折”,《穆天子傳》云“天子之寳璿珠”,以是璿為美珠,此說不同。然後世之渾儀,既不用珠玉而用銅為之,則古之璿璣,或以玉為之,或綴珠於其上,皆不可得而知。孔氏云:舜察天文齊七政以審己當天心與否,此說不然。夫舜既受堯之終於文祖之廟矣,乃始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,以審己之當天心與否,使其七政有失度則將奈何?古之人授受之義自不然也;使其不當天心不符人望,則不授之而已,既已授之而方且察天心之當否,進退無所據矣?孔氏於“烈風雷雨弗迷”下注云:明舜德之合於天心。則是舜未受終以前已當天心矣,至此又曰審己當天心與否,其說亦自相違戾。舜之受終則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者,蓋既攝帝位,則將巡狩於方嶽,以攷制度、協時月、正日、同律度量衡也。七政者,日月五星也,堯之曆象日月星辰,命羲和之四子,方且攷四方之中星而已,至舜攷察日月之行,加之以五緯之躔度,然後其法加密也。日行一度,月行十三度十九分,度之七;歲星日行千七百二十八分,度之百四十五;熒惑星日行一萬三千八百二十四分,度之七千二百五十五;太白辰星日各行一度,鎮星日行四千三百二十分,度之百四十五,惟其七政之躔度其多寡長短之不同如此,故必以璿璣玉衡,然後立法無差忒矣。而王氏云:《堯典》言曆象,《舜典》言璣衡,璣衡者,器也;《堯典》言日月星辰,此言七政,七政者,事也。《堯典》所言者皆道也,於此所言皆器也,事也。此說殊不然。夫《堯典》所謂曆象,即《舜典》之所謂璣衡也。《舜典》所謂七政,即《堯》典所謂日月星辰皆在其中矣,豈有道與器與事之異哉?
) \9 Z1 f5 _" J8 D0 p$ S& a肆類於上帝,禋於六宗,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。
4 H8 d0 u4 E) W- Y6 q" c4 R- O肆,遂也。程氏云:猶後世作文者言於是也。類於上帝,禋於六宗,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,皆以攝位告也。類者,孔氏云攝位事類,其說不然。《周禮·肆師》:類造上帝。《注》云:類,祈,因郊祀而為之。蓋郊祀者,祭昊天之常祭也;非常祭而祭告於天,則其禮依郊祀而為之,故謂之類。武王伐商,類於上帝,《王制》曰:天子將出,類於上帝,皆非常祭是也,謂之類上帝者,孔氏云:以攝位告天及五帝。蓋五天之說,起於漢而出於緯書,詳於鄭康成。康成之說曰:昊天上帝,天皇大帝,北辰之星也;五帝,五行精氣之神也;東方青帝靈威仰,南方赤帝赤熛怒,中央黄帝含樞紐,西方白帝白招拒,北方黒帝叶光紀。孔氏謂告天及五帝皆本於此,而王肅諸儒皆以為不然,王肅之言是也。士無二王,家無二主,尊無二上,天即帝也,帝即天也,二猶不可,况於五乎?天蒼蒼而在上,不可得而名言也。自其形體而言之則謂之天,自其主宰而言之則謂之帝,其實一也,必欲指其孰為天,孰為帝,抑何不思之甚也。然而有曰昊天上帝,又有曰五帝。五帝者,趙伯循曰:凡帝必及於五帝者,五帝之功多,遂為五方之主,即《月令》其帝太皡等是也。以其功高,故歴代肈於四郊而祀之,次於天帝,此說甚是。類於上帝,但謂攝位告天矣,而曰告天及五帝,此皆漢儒之失。禋於六宗,禋者,精意以享之之謂也。六宗,先儒有九說。孔氏曰:四時也,寒暑也,日月也,星辰也,水旱也。而歐陽、大小夏侯皆云:上不謂天,下不謂地,旁不謂四方,在六者之間助隂陽變化,實一而名六宗。孔光、劉歆謂:乾坤六子,水、火、雷、風、山、澤也。賈逵以謂:天宗日月星辰,地宗河海岱。馬融曰:天地四時。鄭玄以謂:星辰、司中、司命、風師、雨師。司馬彪謂:天宗日月星辰寒暑之屬也,地宗社稷五祀之屬也,四方之宗四時五帝之屬,其說近於馬融。而孟康謂:天地閒遊神也。紛紛異同,幾於聚訟,惟張髦謂三昭三穆,學者多從其說,王氏程氏亦皆從之。而二蘇獨取於孔氏而為之說曰:謂古者郊祭天地,必及於天地間所謂尊神者,此禋於六宗,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,蓋與類於上帝為一禮耳。《祭法》曰:燔柴於泰壇,祭天也;瘞埋於泰折,祭地也。則此所謂類於上帝者也,埋少牢於泰昭祭時也,相近於坎壇祭寒暑也,王宫祭日也,夜明祭月也,幽宗祭星也,雩宗祭水旱也,則此所謂禋於六宗也。四坎壇,祭四方也,山林川谷丘陵,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,皆曰神。有天下者祭百神,此所謂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也,《祭法》所叙郊祀天地,從祀諸神之壇位者,此說為得之。而謂從祀天地諸神之壇位,則不然。夫舜之以攝位告,是亦即其常事而告耳,若以謂從祀天地,則泰壇坎壇之類皆當合為一處,恐無是理也。三昭三穆,然愚亦知其不然者,蓋七世之廟自太祖而下,謂之六宗則不可,古者祖有功,宗有德,必有德者而宗之,如云周之六宗是也。若以三昭三穆為六宗,則七世之廟皆宗,古無是理也。而蘇氏謂:受終之初既有事於文祖,其勢必及餘廟,豈有獨祭文祖於齊七政之前,而祭餘廟於類上帝之後者乎?以此觀之,則張髦之說雖近,似不可從也。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,孔氏云:九州名山大川五嶽四瀆之屬,皆一時望祭之羣神,謂丘陵墳衍古之聖賢皆祭之,此亦本於《祭法》而為之說也。  T: b9 g& A) L  D& S0 M
輯五瑞。
6 I1 }& e1 I6 I2 S" P$ c+ k歛五等諸侯之瑞也。案《周禮·玉人》云:天子執瑁圭以朝諸侯。鄭康成云:名玉曰冒者,言德能覆蓋天下也。諸侯始受命,天子錫以命圭,圭頭斜銳,其冒當下斜刻之,其刻長短廣狹如圭頭,諸侯來朝以圭授天子,天子以圭冒之刻處冒此圭頭,其小大相當則是本所賜,其有不同則圭是偽作,以是知諸侯信與不信,猶今之合符也。又曰:天子以瑁冒天下之圭,則與公侯伯之圭等也。此瑁,惟冒圭耳,不得冒璧,璧亦稱瑞,不知所以齊信,此說為盡。舜既居攝,輯諸侯所執之瑞以冒之,驗其信偽,為之更始也。
3 t% t' K- T* I- H既月乃日,覲四嶽羣牧。
" a0 I/ a6 I! j既月,盡二月也。程氏云:既月,則四方諸侯至矣,遠近不同來者有先後,故以既月而日日見之,非如常朝會期於一日也。此論甚當。四嶽則盡率方嶽之諸侯,羣牧則各率其方之諸侯以從四嶽,猶《康王之誥》云: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,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。蓋於是,始見四方之諸侯也。$ ^1 O9 E4 w7 o3 y2 N5 {
班瑞於羣后。
8 _$ X! t2 n$ Y$ M- ^( O: ]言既已合符矣,於是頒而還之,使歸其國也。唐孔氏謂:此瑞本受於堯,歛而又還之,若言舜新付之,今為舜臣,與之正新君之始。此說固是。然謂與之正始則可,與之正新君之始則不可。咸邱蒙曰:舜南面而立,堯率諸侯北面而朝之。孟子曰:此非君子之言,齊東野人之語也。堯老而舜攝也,《舜典》曰:二十有八載,放勲乃殂落,百姓如喪攷妣,三載,四海遏密八音。孔子曰:天無二日,民無二王。舜既為天子矣,又率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喪,是二天子矣。蓋舜雖受終於文祖,其實攝行天子之事,未嘗正名以為新君,使舜正名以為新君,諸侯皆改為舜臣,則將何以處堯乎?孔氏此言,正齊東野人之語。
8 N8 ~# y5 A5 S2 G2 s" a0 ]歲二月,東巡守。
7 A/ u/ g, R# p孔氏云:既頒瑞之明月乃東巡。此說不然。據上文云“正月上日受終於文祖,在璿璣玉衡,以齊七政,肆類於上帝,禋於六宗,望於山川,徧於羣神,輯五瑞”,而後曰“既月乃日,覲四嶽羣牧,頒瑞於羣后”,則是覲嶽牧而頒瑞者,二月之事也,孔氏於覲嶽牧頒瑞以為盡正月内,故以此既頒瑞之明月。夫苟頒瑞果在正月中,則其文當與“輯五瑞”相接,何須更加“既月乃”三字。曾氏知其說不通,遂為之說曰:覲嶽牧頒瑞,二月之事也,而此須言正月者,正朔三而改,堯正丑,舜正子,舜未改堯正,則載二月者,正之二月也,猶《周官》凌人言“正歲十有二月”同意。此說雖順經文,然改正朔之事出於周時,唐、虞、夏之世惟以建寅為正,非有歲與年之異若《周禮》之所言也,曾氏之說亦不可為據。竊謂歲二月者,來歲之二月,故加歲一字於其中,蓋前一年羣后來朝,故至明年舜乃巡狩,攷制度於四嶽非與覲嶽牧頒瑞同在一年之中。歲二月東巡狩,狩者,巡諸侯之所守也。必以歲二月東巡者,朱博士曰:天子巡守,必順隂陽之氣以出入,春則之乎東,夏則之乎南,秋則之乎西,冬則之乎北;而又以地言之,自東徂南,自南徂西,自西徂北,然後自北而歸京師,亦其理也。此說盡之。
+ f- x! ]0 q  g" ]至於岱宗,柴。望秩於山川。
( x; S& ]& z7 h$ R岱者,東嶽泰山之别名也,以其為四嶽之長,故謂之曰岱宗。柴者,燔柴祭天以告至也。既柴而望,秩其序然也。《時邁》之詩曰“巡狩告祭”,柴望也,蓋巡狩之禮如此。望秩於山川者,望於山川而必秩之者,蓋有當祭而不祭者,有不當祭而祭者,與其品位之高下牲禮之厚薄,莫不各得其所也。
) _7 U' g# l7 |, _; x肆覲東后,協時月正日。5 z. [7 |) g: h
肆與肆類於上帝之肆同,蓋於是始見東方之諸侯也。協時月正日,同律度量衡者,蓋所以攷制度也。漢孔氏曰:合四時之氣節、月之大小、日之甲乙,使齊一也。此說為備,而唐孔氏所說甚略,曾氏之說尤詳,可以補《正義》之未備者。曾氏曰:治曆之法,協時月為最難。又曰:三百六十當期之日,然時之為九十日常有餘,故四時之周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,則常期為有餘,月之為三十日常不足,故月一小一大而十有二月,或但三百五十四日而已,則常期為不足,四時常期為有餘,十有二月常期為不足,故協之為難審也如此。并時之有餘月之不足而協之,故十九年而七閏謂之章,二十七章謂之會,三會謂之統,三統合為一元。時,首月者也;月首,朔者也。時月之朔,由章會至於統元,則至與朔合焉,此之謂協時月。時月既協,則日不可不正。蓋日在天為度,在曆為日,則時月由此積焉,故正之。此說為盡。舜之巡狩也,必協時月正日者,《春秋左氏傳》曰:天子有日官,諸侯有日御,日官居卿以眂日,禮也,日御不失日以受百官於朝。蓋古者,天子諸侯國皆有掌曆之官。天子曆官主頒朔於諸侯,若堯之命羲和四子是也。諸侯之曆則不得自為曆,必受曆於天子之國,以其曆頒授於萬民。堯既命羲和四子定閏餘,而四時成歲矣。故舜之居攝,則巡狩而攷制度於四嶽,攷制度而先言協時月正日者,懼時月之有差也。周室衰,巡狩之禮不講,天子不頒曆於諸侯,諸侯亦自為曆。哀公十二年十一月朔,日有食之,於是辰在申,司曆過也,再失閏矣,明年春無冰,杜元凱曰:欲置兩閏以應天正,故正月建子,無冰為災,夫周不頒曆而魯自為曆,當其無也則至再失閏,及其有也則欲置两閏以求合。舜之攷制度而先協時月正日者,蓋慮此也。, h8 o2 g( X$ Y- |+ x
同律度量衡。, P4 ~4 Y8 X! ~0 q6 V8 i" t- G, y
律者,十二律也。六律:黄鍾、太蔟、姑洗為陽,蕤賔、夷則、無射為隂。六吕:大吕、夾鍾、中吕為陽,林鍾、南吕、應鍾為隂。十二月之氣同類,娶妻隔八生子,黄鍾生林鍾,林鍾生太蔟,太蔟生南吕,南吕生姑洗,姑洗生應鍾,應鍾生蕤賔,蕤賔生大吕,大吕生夷則,夷則生夾鍾,夾鍾生無射,無射生中吕。十二律既備,文之以五聲,播之以八音而樂成焉。度者,所以度長短也。千二百黍為分,十分為寸,十寸為尺,十尺為丈,十丈為引,謂之五度。量者,所以量多寡也。千二百黍為龠,十龠為合,十合為升,十升為斗,十斗為斛,謂之五量。衡者,所以知輕重也。千二百黍重十二銖,二十四銖為兩,十六兩為斤,三十斤為鈞,四鈞為石,謂之五權。同律度量衡者,所以齊民信也。老蘇《權衡論》云:先王欲杜天下之欺也為之度,以一天下之長短為之量,以齊天下之多寡為之權,衡以信天下之輕重,故度量權衡法,必資之官而後天下同。今也庶民之家刻木比竹繩絲槌石以為之,富商大賈内以大,出以小,齊人適楚不知其孰為斗孰為斛,持東家之尺而較之西鄰則若十指然。以此觀之,則舜之同律度量衡,其急務也。夫命羲和四子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,至舜巡守攷制度於四嶽,而又加之以同律度量衡者,班孟堅《律歴志》云:推曆生律制器,規圜矩方,權重衡平,準繩嘉量,探賾索隠,鈎深致遠,莫不用焉。蓋律曆之法,同起於數,洛下閎曰:律容一龠積八十一寸則一日之分也,以是知律曆皆自數而起,既自數而起,故度起於黄鍾之長,量起於黄鍾之龠,衡起於黄鍾之重,由衡生規,由規生矩,由矩生繩,由繩生準,而天下制度舉不出於此矣。堯曆象之時制度已備,舜之時不過同之協之而已。以此觀之,則四嶽為羲和之四子,信矣。. k4 l8 @* k3 r1 |. e
修五禮。9 X% i, T% k- ^' h: s% v
五禮者,吉、凶、軍、賔、嘉也。唐孔氏謂:歴驗此《經》,亦有五事:類於上帝者吉也;百姓如喪攷妣凶也;羣后四朝賔也;《大禹謨》云“禹徂徵”,軍也;《堯典》云“女於時”,嘉也。其意蓋謂當堯之時,此五禮已備,亦不必如此分別也。要之,人之交接不出於五者而已。上言同律度量衡,此言修五禮者,蓋禮樂徵伐自天子出故也。伊川云:正五等諸侯之秩,序制度之等差,是修五禮也。五等之制,古有之矣。防其差亂,故巡守所至必修明也。正其五等制度并其君臣所執圭幣,皆使合禮也。
0 p  E' c: q% c% g) B/ a) X8 {* U五玉、三帛、二生、一死贄。如五器,卒乃復。
: Z! o5 ?5 c: E) v5 P- c" z五玉,五等諸侯所執之圭璧也。孔氏以五玉連上修五禮之文,故唐孔氏謂:不言修者,蒙上之修字也。此說不然。夫禮固有因革損益,謂之修可也。五等諸侯執圭璧來朝,方嶽之下不過正品秩而已,何修之有?張横渠以修五禮為一句,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為一句,蓋得之矣。案《周禮》:公執桓圭,侯執信圭,伯執躬圭,子執榖璧,男執蒲璧,其短長之數皆如其命,桓圭長九寸,信圭躬圭長七寸,穀璧蒲璧皆徑五寸。此之謂五玉三帛,孔氏謂:諸侯世子執纁,公之孤執玄,附庸之君執黄。案《周禮·典命》:諸侯適子未誓於天子則以皮帛,繼子男之下公之孤四命以皮帛,眂小國之君。據此文,但有諸侯世子公之孤執帛之文而不言其色,至於附庸之君所執則全不見於《經》,而孔氏云爾者,孔氏采摭羣言,古人忠厚,信以傳信,疑以傳疑,彼其於三帛斷然明言所執之人與其色,其“與卿執羔,大夫執鴈,士執雉”同稱,略不致疑於其間,必有所據而云耳。鄭氏謂:三帛者,薦玉也,必致三者之帛,高陽氏之後用赤繒,高辛氏之後用黒缯,其餘諸侯用白繒。此臆說也。夫既已言五等諸侯所執圭璧於其上,而又言薦玉帛於其下,文豈不重也。曾氏以為皮帛羔帛鴈帛其說皆不通。二生者,卿執羔,大夫執鴈是也。一死者,士執雉也。自五玉至於一死贄,皆其所贄之物,量其貴賤輕重以寓其等差而已,非有義理於其間。王氏曲生義訓,皆從而為之辭,穿鑿為甚,如此等說皆無取焉。三帛二生一死贄則受之,惟五玉則禮畢而復還之者,《聘義》云以圭璋聘,重禮也,已聘而還圭璋,此輕財而重禮之義也。五器卒乃復,亦猶是也。而王氏謂:諸侯有不能臣之義,復之所以賔之也。其說非也。有曰五瑞,有曰五玉,有曰五器,其實一也,蓋史官之變文也。- I- G) a) w6 T1 [
五月南巡守,至於南嶽,如岱禮。八月西巡守,至於西嶽,如初。十有一月朔,巡守至於北嶽,如西禮。歸,格於藝祖,用特。( X% t6 ]4 l3 t
岱宗禮畢則南巡守,以五月至於南嶽,其柴望秩於山川。以下皆如岱宗之禮。八月西巡,十有一月朔北巡,禮亦皆然,曰岱禮,曰西禮,曰如初,皆史官之變文也。北嶽禮畢,然後歸於京師,蓋一歲而巡四嶽也。胡舍人則疑之,以謂計其地理,攷其日程,豈有萬乗之尊,六軍之衛,百官之富,一歲而周萬五千里哉?此說殊不然。叔恬問於文中子曰:舜一歲而巡守四嶽,國不費而民不勞,何也?文中子曰:儀衛少而徵求寡也。夫惟儀衛少而徵求寡,故國不費而民不勞。元朔六年冬十月,勤兵十餘萬,北巡朔方,東望緱山,登中嶽少室,東巡海上,還封泰山,禪梁父,復之海上並海北之碣石,歴西朔方九原,以五月至於甘泉,周萬八千里,夫武帝儀衛可謂多矣,徵求可謂衆矣,尚能八月之間周歴萬八千里,而舜則儀衛少而徵求寡,豈不能周歴萬五千里乎?胡氏之說不可為據。既巡四嶽而歸,於是告祭於藝祖之廟。藝祖即文祖也,或曰藝祖或曰文祖,特史官之變文也。春秋桓二年,公及戎盟於唐,冬,公至自唐,左氏曰告於廟也。凡公行告於宗廟,反行飲至舍爵,策勲禮也。“歸,格於藝祖,用特”,則是禮也。用特者,用特牛以祭也。薛氏云:格廟用特,其禮儉也。廟禮從儉,制度可知矣,必儉其用度而後可以巡守。此說為善。據此云巡守四嶽既畢,然後歸格於藝祖用特,則是一年而周四嶽,然後歸也。鄭氏以孟月禮畢而歸,仲月復徃,夫一年而巡四嶽,胡舍人尚計其地理,攷其日程,而謂不能周歴萬五千里,若巡一嶽歸,至於仲月復徃,則一歲間周數萬里,此必無之理也。
9 P* p: E9 q* z- M4 \  q五載一巡守,羣后四朝,敷奏以言,明試以功,車服以庸。
* S  t4 a* p: N% E5 C) i) |! g. r9 l孔氏云:各會朝於方嶽之下凡四處,故曰四朝。此說不然。諸侯朝於方嶽之下,於上文肆覲東后如岱禮如初如西禮已備言之矣,不應於此又言之也。鄭氏云:巡守之年,諸侯來朝於方嶽之下,其間四年,則四方諸侯分來朝京師。此說乃得之。《周官》之六年五服一朝,又六年,王乃時巡攷制度於四嶽,諸侯各朝於方嶽,大明黜陟。此則唐、虞之禮也,但其年歲久近之不同耳。胡氏既疑舜之時不能一載而巡四嶽,遂以五載而巡守,謂一年而東,一年而南,一年而西,一年而北,此羣后所以四朝也。五載之中一歲息駕,行李往來之費,皆可備也。信如此說,則是諸侯惟朝天子於方嶽之下,而未嘗朝於京師也,必無是理。五載一巡守,蓋言巡守於方嶽之下,以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以至於如五器卒乃復之事,而諸侯來朝京師,則有此敷奏以言、明試以功、車服以庸之三事也。蓋諸侯來朝,則訪問之使陳其言,既言之矣,則明試其言以攷其功,功之既著者則庸之以車服,此但不止一時之事,一人之身。於其來朝,敷奏以言,使試其功,便庸以車服,蓋待之以歲月之久,則其未來朝也敷奏以言,其既來朝也則或攷其功,功之有效者,則旌其車服,蓋是緫衆諸侯而言之,於朝有此三者之事也。庸,與“格則承之庸”之庸同,蓋言通用之也。《采菽》之詩曰“君子來朝,何以予之?雖無予之,路車乗馬。又何予之?玄衮及黼”,此車服以庸之事也,而王氏必以《周官》六功之說於放勲則引“王功曰勲”,於此則引“民功曰庸”,夫六功之說出於《周官》,以是而見於《堯典》,《舜典》之言非正義矣,至知其說不通,則迂濶而求合,於放勲則曰功嚮於王,於此則曰六功,皆曰上之所報以民功為主。薛氏所謂人本無病,病從藥生,此類是也。然唐、虞之用刑賞有黜陟,謂之明試以功,是有其效也,若其幽而宜黜者鮮矣,罰不足道也。以舜之三攷黜陟,而分北之止於三苗而已,則宜黜者少,於此可見此說為美。《傳》曰:堯、舜臨民有五。蓋言唐、虞之治,惟此五者為臨民之政。所謂五者,五載一巡守,羣后四朝之謂也。蓋苟以封建為國,則巡守朝覲之時不可以不嚴,舜五載一周四嶽,覲諸侯,攷制度,定禮樂,以一四方之視聽,其間四年,則使四方之諸侯分來朝於京師,攷試其言行而黜陟之,於是諸侯皆奉天子之政令,莫敢有異議者,兹其所以為唐、虞之治也。及成周之時,設官分職,雖號祖述唐、虞,然而王乃時巡攷制度於四嶽,則其法已不如唐、虞之密,東遷之後此禮皆廢,天子不巡守,諸侯不朝覲,於是強陵弱,衆暴寡,大併小,而周道陵夷不可復振。論者不探其本,如柳子厚則以封建為不可行,此蓋未嘗深攷唐、虞致治之績也。
5 l; [  O# \4 @4 ]7 C肇十有二州。
6 z! m2 b) Y% r' m! p《典》之所載,雖紀舜事而先後不以相屬。此又言舜既使禹治水之後更定疆界,分天下為十二州也。十二州者,於九州之地擇其疆理闊遠者,又增置三州。三州,先儒謂舜分冀州為幽州、并州,分青州為營州,蓋《周禮·職方氏》載九州有并、幽而無徐、梁,《爾雅》載九州無梁、青而有幽、營,先儒於此三者參較《禹貢》,而於九州之外又得三州焉,曰幽,曰并,曰營,故遂以此充為十二州。然而世代久遠,是非不可得而知。馬融云:舜以冀州之地廣大分置并州,燕齊遼遠分燕置幽州,分齊置營州,此說雖善,亦是本《職方氏》、《爾雅》而為之說,未必有據,然或近之矣。) B9 ~0 W- s; ?, W: {' @% F( `
封十有二山,濬川。5 [6 F, V7 K1 c' C7 n
孔氏云:每州之名山,殊大者以為其州之鎮。封,大也。據《左氏傳》云“封豕長蛇”,則封固可以訓大也。《周禮·職方氏》:每州皆取其大者以為鎮,若揚州山鎮曰會稽、荆州山鎮曰衡山之類耳。先儒之說,未為無據。然封十有二山而言大十有二山,則其為文不順。據《左氏傳》曰“將善是封殖”,《易》曰“不封不殖”,則封之為言,封殖之謂也。蓋洪水既平之後,封殖其山而加樹藝焉。謂之封殖者,非必於每州封一山之最大者,凡十有二州之山皆封殖之,如九山刋旅者,謂凡九州之山皆得刋木而旅祭也。濬川者,洪水既平,不可以不時而疏導之也。唐孔氏謂禹之治水通鯀為十三載,則舜攝位元年九州始畢,當是二年之後始封為十二州也。竊謂去古已遠,時月之詳不可得而攷。然學者於聖人之經,但求其意而已,至於時月,則不可設為一定之論,如禹之治水,其時月最難攷信。《洪範》曰“鯀則殛死,禹乃嗣興”,《左傳》云“舜之罪也殛鯀,其舉也興禹”,又曰“鯀殛而禹興”,《祭法》曰鯀“鄣洪水而殛死”,顧此數說,則是鯀既殛於羽山已死,然後舉禹而治水也。《益稷》曰“予創若時,娶於塗山,辛壬癸甲,啓呱呱而泣,予弗子”,則是鯀既死之後,禹終三年之喪,既娶,而後治水也,則舜攝之元年,安得洪水之功畢乎?觀此則治水功畢,當在舜居攝以後數年也。然舜之居攝次年,則巡守朝諸侯,攷制度,使洪水未平,則此禮亦不可得而講也。觀此,則知治水功畢又當居攝之前,而孟子又謂禹八年於外,三過其門而不入。凡此數說,求之皆齟齬,學者當闕之。
- A* y9 [5 ~8 b9 W$ U5 ~" p象以典刑。1 J2 x5 e: N( V. \$ {+ U
此又言舜明慎用刑之道也。王氏云:象者,垂以示人之謂,若《周官》“垂法象魏”是也。此說比先儒為長。蓋王者之法如江河,必使易避而難犯,故必垂以示之使知避之。苟不垂以示之使知所避,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,是罔民也。《周官·司宼》:正月之吉始和,布刑於邦國都鄙,乃懸象刑之法於象魏,使萬民觀象,挾日而歛之。此則唐、虞之象以典刑之意也,而說者多以象刑為畫象刑,其說皆出於《大傳》與漢帝之詔,此說雖近似,然以象刑為畫象而解“象以典刑”之句,其辭為不順,而象刑亦有難治者。《荀子》曰:世俗之說曰治,古無肉刑而有象刑,是不然。以為治邪則人固莫觸罪,非獨不用肉刑亦不用象刑矣,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,然則是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也,罪至重而刑至輕,庸人不知惡也,亂莫大焉。薛氏又論世俗以為畫衣冠異章服為象刑,豈非讀《舜典》而誤與?此說有理。
+ a6 J' N1 v5 @) T9 c3 Y; }$ m4 c" S# G流宥五刑。
* A* C# K1 Q/ j& s此蓋象刑之目也。五刑,墨、劓、剕、宫、大辟也。流宥五刑者,王氏謂制五流之法以宥五刑之輕者,蓋人之罪有被之五刑為已重,加之鞭扑為已輕,故制為流法以宥焉。$ S3 Q8 H+ O4 t' O5 Z2 _. l$ q& b" t
鞭作官刑,扑作教刑。2 ?( h0 y- E  N5 u$ X% z7 R/ c
鞭作官刑者,以鞭為治官之刑也;扑作教刑者,不勤道業則撻之。唐《刑法志》曰:唐用刑有五,一曰笞,笞,恥也,罪之小者則加鞭撻以恥之,此《舜典》所謂“扑作教刑”是也;二曰扙,扙,持也,可持以擊之,此《舜典》所謂“鞭作官刑”是也。要之,此二者皆鞭撻之刑,有輕有重之不同,其曰官刑教刑者,此亦據大凡而言,蓋教刑多用輕者,故以朴係之,其實二者皆通用也。
5 Z2 Z3 j8 w0 x2 J, ?$ p/ H( ^金作贖刑。
: x8 h( a8 P; U  v1 T蓋謂人有過誤入罪與事渉疑似者,使之以金贖其罪。孔氏以謂黄金,而唐孔氏謂古之贖罪皆用銅,漢始用黄金,但少其斤兩,令其與銅相敵,後魏以金為難得,故大辟之罪其罰千鐶贖銅三百七十五斤,然或用金,亦不可得而知之也。' k, q; h: h- j- B
眚災肆赦。8 m3 }# |9 G0 T* g: _- U9 M. N
自流宥五行至金作贖刑,此象刑之目也。自鞭作官刑至於眚災肆赦,蓋量人情之輕重也。昔者聖人雖設為常法,然必原人情之輕重然後用其常刑,故能刑期於無刑,使過誤者得罰金而故犯者必不赦,君子不陷於無辜,小人不至於苟免,人將遷善遠罪日趨於君子之域,此則刑期無刑之謂也。眚災者,不幸而入於罪戾也。李校書曰:《周官》甸師之職喪事代王受眚災,眚災古語有是爾,猶言天作孽云耳,其罪非己作,或為人罣誤而入於刑,猶《論語》所謂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。如此之人,其情在所可恕,故其逋逃而未獲則肆縱之,已獲而繫囚則赦宥之也。《春秋》言肆大眚,其實蓋本諸此。
! G% Q' N3 E9 K0 P" {+ |" I! U+ w怙終賊刑。
5 L6 P0 q; F5 x: D+ y孔氏謂:怙姦自終,當刑殺之。此說不然。夫以賊刑為刑殺之,則是聖人用刑所以賊人也。《左傳》載叔向之言曰:已惡而掠美為昬,貪以敗官為墨,殺人不忌為賊,昬、墨、賊殺,臯陶之刑也。杜元凱云:三者皆死刑,“昬墨賊殺”與“怙終賊刑”文勢正同。蓋怙恃其惡者,與終不能改者,與賊害人者,皆律家所謂情重,故刑之。+ K; f4 w$ J/ p' K0 @' K
欽哉!欽哉!惟刑之恤哉!孫氏云:史官既言舜用刑之目,於是又言其明德慎罰恤刑之意,曰舜之用刑也欽哉欽哉,是刑之為憂恤哉,言其哀矜憂恤之至,而或以為舜語,非也,此說為是。2 C. K7 g2 g$ j9 }: r
流共工於幽洲,放驩兜於崇山,竄三苗於三危,殛鯀於羽山,四罪而天下咸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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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6
史官既言明慎用刑,於是又論誅四凶之罪,以見其用刑之當也。共工象恭滔天足以惑世,故流之幽州。幽州者,先儒謂在州境之北邊也。驩兜黨共工其罪同,故放之於崇山。崇山者,先儒謂《禹貢》無崇山,未知其處,蓋在衡山之陽。蓋者,疑之之辭也。三苗,國名也,縉雲氏之後,貪冒無厭不恤其民,故竄之於三危。三危,在雍州也。鯀九載績用弗成,違戾圮族益甚,故殛之於羽山。羽山即徐州,所謂蒙羽其藝也。流放竄殛,皆是屏之遠方也。《左氏傳》所謂“流四凶族,投諸四裔以御魑魅”是也。而有放流竄殛之異者,孔氏曰:異其文述作之體。其說是也。凡典之所載,有一言而再言之者,則必變其文,如既曰正月上日,又曰月正元日,而又曰正月朔旦;既曰五瑞,又曰五玉,又曰五器;既曰文祖,又曰藝祖;南嶽曰如岱禮,西嶽曰如初,北嶽曰如西禮,及此流放竄殛,皆是經緯其語以成文體,非有異義也。殛鯀於羽山,說者多以為殺之,遂舉《洪範》“鯀則殛死”之言為證,是不然。使鯀之罪,果在所當殺,則直殺之矣,何必殛之羽山?《洪範》所謂殛死者,正如後世史傳言貶死也。太祖皇帝讀《書》歎曰:堯、舜之世,四凶之罪止從投竄,何近代法網之密也。太祖之言,可謂得聖人之意矣。蓋舜之制為流法以宥五刑,四凶之罪可謂大矣,而止於從殛竄,則終舜之世,死刑未嘗用也。《史記》云:以見舜之盛德云耳。四凶不誅於堯世而誅於舜之時,何也?程氏曰:四凶在堯之朝,知其惡之不可行則能隱其惡,立堯之朝以助堯之治,堯何因而誅之?及舜登庸於側隱之中而居其上,始有不平之心而肆其惡,故舜誅之耳。幽州、崇山、三危、羽山,皆是棄之遠惡之地,《左氏傳》云投諸四裔,謂之四裔,則亦是猶四處而言,非必有南北東西之異。太史公曰:流共工於幽州以變北狄,放驩兜於崇山以變南蠻,竄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,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。孔氏因此說,遂以幽州為北裔,崇山為南裔,三危為西裔,羽山為東裔。夫四凶之罪貫盈而不可赦,故投於遠惡之地而絶之,其何以變東夷西戎南蠻北狄哉?孔子曰“言忠信,行篤敬,雖蠻貊之邦行矣”,見弃於中國而可以變於蠻貊,無是理也。四罪而天下咸服者,罰既當罪而天下心服之也。據舜誅四凶在於歴試之初,肈十有二州,封十有二山,濬川在命禹平水土之後,而作《典》者載先後之辭如此者,蓋史官因言舜之明慎用刑,遂援其誅四凶之事以為證,非謂先肈十有二州,而後誅四凶也。$ f$ t7 k3 A& [
二十有八載,帝乃殂落,百姓如喪攷妣,三載,四海遏密八音。* W( U# j6 p( b5 `: i4 `) L
言舜之居攝二十有八年而後堯死也。殂落,死也。蓋人之死也,魂氣歸於天,故謂之殂;體魄降於地,故謂之落。百姓如喪攷妣,言百姓之失堯如失父母也。孔氏云言百官感德思慕,非也。夫百姓,有指百官而言之者,若《堯典》“平章百姓”是也;有指民而言之者,若《論語》修己以安百姓是也。此百姓蓋指民而言之,言堯之德及於民也深且久,其崩也百姓若失父母,無小大無遠近皆然,非獨百官而已。三載四海遏密八音,指其地而言之則曰四海,指其人而言之則曰百姓,其實不異也。而王氏云:聖人之政其施不能無厚薄,則其報施之義亦不能無厚薄也。此蓋曲生穿鑿,無義理也。夫謂百姓如喪攷妣者,非是處苫塊真如居父母之喪也,但謂憂愁不樂也。惟憂愁不樂,則於三年之間遏密八音,此蓋相因之辭,無有臣與民之異也。遏,絶也;密,靜也;八音,金、石、絲、竹、匏、土、革、木也。凡音之起由人心生,人心歡樂則八音之奏和悦而無有厭斁,苟其心一有所不樂,則雖八音陳於前而心不在焉,不知其為樂也。堯之崩也,百姓哀慕如喪攷妣,至於三載,四海遏密八音,此蓋至誠所感自然而然,非有刑政以驅之也。竊惟堯、舜之世,有後世所不可跂及者二事,驩兜共工之徒皆世之所謂大姦大惡,立於其朝,非惟不逞其姦而反為世所用,此其所不可跂而及者一也;堯老而舜攝者二十八年,堯以天子之尊不復以庻政自聞而退處於上,舜以匹夫之賤攝行天子之事,歴年如是之久而讒間不生,及堯崩,舜率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之喪,然後即天子之位,内外大小無有纎毫之隙者,此後世所不可跂而及者二也。且如唐明皇肅宗親父子之間,及肅宗即位,明皇處西内,而程元振之徒一肆其讒閒,則父子之間不啻如仇讎。堯與舜初非有天屬之親,而舜能率天下以事堯,使斯民戴堯之心無有厭斁,及其崩也,百姓如喪攷妣,三載四海遏密八音,此其為難,蓋本試於諧頑嚚刑二女也。柳子厚智不足以知此,且謂堯不能使民忘之,不能以天下授舜,舜不能自係於民,不能以受堯之天下;且謂如喪攷妣三載四海遏密八音,乃是舜歸德於堯,史尊堯之辭。此蓋以一己之私意,測度聖人者也。子厚之心術,蓋可見矣。" r  k0 @) s& Y! g5 K( ?% S1 @
月正元日,舜格於文祖,詢於四嶽,闢四門,明四目,達四聦。1 p( \1 u0 f' R
月正,即正月也。李校書曰:月朔,或謂之朔月,《詩》所謂“朔月辛卯”是也。月吉,或謂之吉月,《傳》所謂“吉月朝服而朝”是也。以此觀之,則月正之為正月也必矣。夫學者之於經,惟本於求其意而已,不必區區於物色牝牡之間。如二《典》之所載,皆史官變其文以成經緯,苟得其大意足矣,如必較量輕重而為之說,則將不勝其鑿。如《舜典》言舜受終則曰正月,格於文祖則曰月正,必欲從而為之說,此王氏之所以有即是月而後有政之論也。元日,朔日也,朔日而謂之元日,猶人君即位之始年謂之元年也。舜既終三年之喪,於是始告廟,既告於廟然後即於天子之位也。自此而下,皆紀舜詢訪羣臣之事也。詢於四嶽者,所謂謀於四嶽也。闢四門明四目達四聦,此其所以謀四嶽之事也。唐孔氏云:告廟既訖,乃謀政治於四嶽之官,所謀開四方之門大仕路致衆賢也。明四方之目,使為己遠視四方也;逹四方之聦,使為己遠聽四方也,恐遠有所壅蔽,令為己悉聞之。此說甚善。蓋四嶽之職,主招延衆賢以待上之所求,為天子之耳目也。故天子求賢,必咨訪詢問之,如《典》所載者多矣。此言詢於四嶽,亦咨訪詢問而求賢也。闢四門者,蓋所以廣仕路也。孟子曰:義,路也;禮,門也。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。惟其闢四方之門,則天下之仕者皆願立於朝矣。明四目逹四聦,不言四明而言四目者,皆史官錯綜其文以成義也。+ }$ ]- z' N1 W" b8 B: S' J
咨!十有二牧。曰:食哉惟時,柔遠能邇,惇德允元,而難任人,蠻夷率服。3 [5 _8 G5 ]8 ]6 A, [
此則咨在外之十有二牧也。《周官》曰:唐、虞稽古,建官惟百,内有百揆四嶽,外有州牧侯伯。則是十二牧者,在外主諸侯者也。惟其在外,故其咨之之辭曰“食哉惟時,柔遠能邇,惇德允元,而難任人”,此皆在外之辭也。食哉惟時者,民之粒食,當使之各得其時也。李校書曰:稱惟時亮天功,惟時有苗弗率,皆以時訓,是此食哉惟時,亦應訓是,而先儒乃謂當如敬授民時之時者,句自此絶,則訓字當異此,蓋與“直哉惟清”同句體也。此說甚善。柔遠能邇者,孔氏曰:言當安遠乃能安近,非也。《中庸》曰:君子之道,譬如行遠必自邇,臯陶曰“邇可遠在兹”,是先邇而後遠也。而孔氏謂當安遠乃能安近,非也。李校書曰:能者,耐也,古者能耐同字。能邇者,居上以寛之謂也,其意蓋以能邇為耐邇者,若俗所謂忍耐得事,恐亦不然。耐、能二字字通而義分,以能之字為耐之字則可,以能之義為耐之義則不可。謂能邇為居上以寛者,亦非也。某竊謂下文言“蠻夷率服”而上文曰“柔遠能邇”,則是遠邇雖皆當治,第欲柔遠者,當先能治近也,惇德允元而難任人,此能邇之道也。惇德允元者,如武城之惇信明義,蓋進德而用之也。德者有德也,元者善人也。曰惇曰允,厚之信之之謂也。而難任人者,退不肖而遠任人也。任人,佞人也,佞人而謂任人者,蓋其所包藏不可測知故也。謂之難者,遏絶之使不得進也。進賢而用之,退不肖而遠之,則内治舉矣,此蠻夷所以相率而來服也。蓋自古蠻夷所以敢憑陵中國者,皆由守土之臣,不能用寛厚長者之道行優逰寛大之政,以忠信鎮服蠻夷,邀功生事開邊鄙之隙者衆也。兹舜命十有二牧,其一言曰“食哉惟時”,又其一言曰“柔遠能邇”,又從而申之曰“惇德允元,而難任人,蠻夷率服”,知所先務矣。. f# u/ t1 ]' b2 b  K
舜曰:咨!四嶽,有能奮庸熙帝之載,使宅百揆,亮采惠疇。
8 F/ G" J/ b0 z; H% p. T稱舜曰者,所以别堯也。蓋自此而上,稱帝曰者皆堯也;自此而下,稱帝曰者皆舜也。舜既終堯三年之喪,格於文祖,然後即天子之位,稱帝也。《書》之所載,其於名分之際最為謹嚴,蓋懼其渉於疑似有以起後世異同之論也。如舜之居攝,疑其遂稱帝矣,故於命禹作司空則稱舜者,以見前此未嘗稱帝也。如成王幼沖,周公攝政,則疑於遂稱王以令天下之人,故作《書》者於《多士》則曰“周公初於新邑洛,用告商王士。王若曰”,於《多方》則曰“王來自奄,至於宗周。周公曰:王若曰”,以見周公雖居攝,凡有號令皆稱成王之命也。其於命名定分之際謹嚴如此,而後世猶謂舜南面而立,堯率諸侯北面而朝之;又謂周公負黼扆,南面而朝諸侯於明堂之上,此蓋未嘗深攷《書》之所載而妄為之說也。有能奮庸熙帝之載者,謂有能奮起其功以廣堯之事,見於已試之效者,將使之宅百揆也。蓋舜未即位,凡在位者所以言事,無非堯之事也。薛云帝載猶云王事也,此說未通。謂帝載為王事則可,舜自稱其事為帝載則不可,既求其見於已試之效者,故以熙堯之載言之。使宅百揆者,將使之居度百官之任,猶後世之為宰相也。唐孔氏云:舜本以百揆攝位,今既即政,故求置其官。此說是也。蓋舜雖受堯之禪,而其實尚居百揆之官,但攝行天子之政代堯總領萬機之務耳,而帝堯之在位,蓋自若也。堯崩,三年之喪畢,然後舜告於堯文祖之廟而即帝位,舜即帝位方詢於四嶽,求其可為百揆者以代己之位,則是舜居百揆之位凡三十餘年而後禹代之。蓋名分之際不統於一,則雖堯之聖,不能一朝居也。亮采惠疇,孔氏云:信立其功順其事者,誰乎?此說未通。謂疇咨為嗟誰則可,謂惠疇為順其事者誰,且與上亮采為一句,則文勢不順。據上文,有能則是誰之義矣,而下言誰,其文亦不無重復。王氏云:亮采者,明其事也;惠疇者,惠其疇也。此說雖勝。然以疇為惠其疇,而引《周易》“疇離祉”為證,以為百工者百揆之疇也,百揆得人則百工皆疇離祉矣,以疇離祉證疇之義,而又以離祉為說,迂迴甚矣。予竊謂亮采者,輔相之義,與“寅亮天工”、“弼亮四世”之亮同。《爾雅》曰:亮,左右也。以是知亮有輔相之義,亮采者,輔相朝廷之事。疇,如九疇之疇,謂天下之事各以其類無不順也。惠疇,此蓋宰相之職也。載,事也;采,亦事也。既曰熙載又曰亮采者,蓋前之所言熙堯之事見於已試之效也,後之所言者,則將責之以將來之效,以亮舜之事也。
  f4 U) U" c% w) n僉曰:伯禹作司空。帝曰:俞!咨!禹汝平水土,惟時懋哉!禹拜稽首,讓於稷、契暨臯陶。帝曰:俞!汝往哉!  t8 V( T  g; P% `9 I" ]4 y
舜既求其熙帝之載見於已試之效者,於是四嶽同辭薦禹,曰伯禹作司空,蓋禹於是時以司空居平水土之任,已有成績矣,故四嶽舉之,將使舜自司空擢升百揆之任也。薛氏以百揆為司空之職,其說失之矣。俞者然其所舉也,既然其所舉,於是稱美其平水土之功而勉之曰“惟時懋哉”。懋,勉也。惟時懋哉,謂惟勉行居是百揆,蓋於是從四嶽之請而使之宅百揆也。《郊特牲》曰:拜,服也;稽首,服之甚也。禹拜稽首,盡敬於君也;讓於稷、契暨臯陶,所謂推賢遜能也。稷,官名也。契、臯陶皆稱其名而稷獨稱其官者,唐孔氏曰:出自禹意不必著義。其說是也。俞,然其所推之賢也;汝徃哉,不許其讓也。聖人以公天下為心,一有所廢置必與衆共之,未嘗徇一己之私見。舜之玄德修於畎畆之中,堯已聞之矣,然必至於四嶽舉之,然後妻以二女,攝之以位,協之以天人之望,而後禪之,則是其事若出於四嶽而非出於堯也。舜既即位,當時之人有大功者無出於禹之右,則百揆之任非禹其孰宜之?猶必詢於四嶽,至於四嶽舉之然後稱其前功而命焉,則其事亦若出於四嶽而非出於舜也。非天下之至公,其孰能與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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帝曰:棄!黎民阻飢,汝后稷,播時百榖。/ p" Q9 h4 k0 U% F
孟子曰:禹既疏為九河,瀹濟漯而注諸海,決汝漢排淮泗而注之江,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。后稷教民稼穡,樹藝五榖,五榖熟而人民育人之有道也。飽食暖衣逸居無教,則近於禽獸,聖人有憂之。使契為司徒,觀孟子之言,則是稷之播百榖,契之敷五教,皆在禹平水土之後未即位之前,而舜乃列於九官之次者,舜特使禹宅百揆,禹譲於稷、契暨臯陶,將使舜以百揆之任授之也。舜既不許其譲而以百揆授禹矣,而稷、契、臯陶之位皆已至無可遷者,但稱美其前功申儆之而已。曰稷者,時居稷官也。棄,稷也,時居稷官,故禹稱其官;棄其名也,故舜稱其名。曾氏云:棄者,以誕寘之隘巷寒冰平林為名也。黎民阻飢者,衆人之艱在於飢,此蓋指洪水未平民方艱食之時言之也。播時百榖以濟此烝民者,汝后稷之功也,謂之后稷者,蓋雖在朝為公卿,而分土胙民為諸侯,尊而君之,故稱后稷。蓋當是時稱后,非獨后稷一人,如《吕刑》所稱伯夷降典、禹平水土,皆可謂之后,而後世亦稱夔為后夔,又皆尊而君之之稱也。百榖者,所播非一種,故曰百榖,《生民》之詩曰“藝之荏菽,荏菽斾斾,禾役穟穟,麻麥幪幪,瓜瓞唪唪”。又曰“誕降嘉種,維秬維秠,維穈維芑”。惟后稷之粒食烝民,所播非一種,故謂之百榖,蓋舉其多而言之也。
3 g+ }7 d/ b! O. K6 z4 W3 s帝曰:契!百姓不親,五品不遜,汝作司徒,敬敷五教,在寛。
. Y; G9 I8 ]) {: F" s! t4 w4 L: _; p/ B此亦謂洪水未平民未知敎之時言之也,意以為百姓所以不親於下者,由五品之不順於上故也。人倫明於上,則小民親於下矣。五品五典之敎,皆言人倫也。自其可以為萬世常行之法而言之謂之五品,自其設而為敎言之則謂之五敎,其實一也,但史官異其文耳。《左氏傳》與《孟子》論五典,皆本於《舜典》而其文不同。《左氏傳》云“舜舉八元,使布五敎於四方,父義母慈,兄友弟恭子孝”,而《孟子》曰“使契為司徒,敎以人倫,使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别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”,此二說皆本於《舜典》而其文則大同小異。竊謂《左傳》之言不如《孟子》之說為盡。《中庸》論天下之逹道五,曰君臣也,父子也,昆弟也,夫婦也,朋友之交也。蓋人倫之道,盡於此五者。契為司徒,敎天下以人倫,而君臣之義、夫婦之别、朋友之信豈有忽而不敎者哉?當以孟子之言為證。汝作司徒者,言汝為司徒之職,謹布五敎於民,其有不率敎者,又當寛以待之也。《詩》云“天生烝民,有物有則,民之秉彞,好是懿德”,秉彞之性,人之所同有也,其有至於喪其秉彞而亂人倫之性者,未必其中心之誠然也,良由敎化有所未明,習俗有所未成,則其固有之性逐物而喪矣;惟敎化已明,習俗已成,將見復其固有之性矣。故舜命契為司徒,敎之以五典,其有不率敎者,不與賊冦姦宄之人同陷臯陶之刑,又命寛以待之,開其遷善遠罪之路,而納之於君子長者之域也。在寛者,孟子所謂“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使自得之,又從而振德之”者也。漢韓延壽為馮翊,民有昆弟相與訟田,延壽大傷之,曰“幸得備位為民表率,不能宣明敎化,至令有骨肉爭訟,此咎在馮翊”,因閉閤思過,於是兩兄弟深自悔,皆自髠肉袒謝,願以田相移,不敢復争。仇覽為蒲亭,吏人有陳允獨與母居,而母詣覽告允不孝,覽曰“前過舍,見廬落頓整,耕耘以時,此非惡人,當是敎化有所未至”,覽因至允家,與其母子飲,因為陳人倫孝行,譬以禍福,允卒成孝子。惟其待之以寛,則五敎可得而敷之。夫契為司徒在禹平水土之後,至舜之即帝位凡三十餘年矣,而舜申命之言猶有在寛之語,則其待之之厚也至矣。堯、舜之敎民其優逰不廹如此,宜其垂拱坐視夫民之阜也。' k0 G3 _$ K+ T; \8 x
帝曰:臯陶!蠻夷猾夏。4 M  C% D- R% @' |
臯陶作士,亦在舜未即位之前,此亦申儆之而已矣。蠻夷猾夏,王氏云:在周,大司馬之職,當舜之時以士官兼之。其意以謂舜之時不立大司馬之官,其有蠻夷猾夏則使臯陶治之。此說不然。夫蠻夷侵亂邊境,將用兵以御之邪?不用兵以御之邪?不用兵以執之,則何以隸臯陶之刑?如其用兵,以士官為將帥,古無是理。唐、虞稽古,建官惟百,《典》之所載,惟有九官,姑以見其得賢才而用之,以共致無為之治爾,非謂所命之官只此九人也。《甘誓》“大戰於甘,乃召六卿”,在啓時有六卿,則當舜之時,安知其無司馬之職而必以為兼於士官乎?然而舜告臯陶,則曰蠻夷猾夏,何也?此非境外之蠻夷。舜之世,九州之内蓋有蠻夷與吾民錯居境内,冀州揚州之島夷、青州之萊夷、徐州之淮夷、梁州之和夷是也。惟其與吾民雜居於境内,而能肆為侵叛以為吾民之害,於是使臯陶辨華夷内外之分,以法繩治,而時取其尤桀黠者而誅之爾。漢光武受南單於降,處之内地,其後華夷無辨,風俗雜揉,駸駸以成東晉五胡之亂,良由不能辨之於猾夏之初故也。
1 t9 e, t  T" ]8 \宼賊姦宄,汝作士。五刑有服,五服三就,五流有宅,五宅三居。: Z$ j: b- U) y! m
宼賊姦宄,乃吾民之犯法者也。羣行攻劫曰宼,殺人曰賊。姦宄,說者不同,《左氏傳》以謂亂在外曰姦,在内曰宄,此說未知孰是?要之姦宄亦是宼賊矣。夫蠻夷猾夏冦賊姦宄,此孟子所謂不待敎而誅也,故隸於臯陶之刑。汝作士,士,理官也。五刑,墨、劓、剕、宫、大辟。有服者,服其罪也,孟子所謂善戰者服上刑也。五流,謂五刑不忍加誅則制為五等以宥之。有宅者,安其居也,蓋刑而當其罪則刑者服其罪,流而當其罪則流者安其居也。五服三就,孔氏曰:行刑當就三處,大罪於原野,大夫於朝,士於市。其說出於《國語》。然《經》言五刑,是五刑皆然也,若以謂大罪於原野,大夫於朝,士於市,則是皆於大辟之一刑矣,墨、劓、剕、宫必不然也。孔氏以三就為朝、市、原野,又以三居為大罪四裔,次九州之外,次千里之外。此說尤為無據。夫四凶流於四裔蓋在九州之内,今謂大罪四裔,次九州之外,無是理也。王氏云:行刑者,或就重,或就輕,或就輕重之中,此之謂三就。流者,或居遠,或居近,或居遠近之中,此之謂三居。此說為善,蓋敎臯陶原情而定罪耳。夫欲刑者之服其罪,流者之安其居,則必權人情之有宜輕者,有宜重者,有宜輕重之中者;其流罪有宜居近者,有宜居遠者,有宜居遠近之中者,皆酌之以人情而不背戾於法,此所貴於惟明克允也。  V, D- Y' j( S6 A: O) Y) ]% g) V
惟明克允。% F- t  _9 ~, [8 L, [0 R
理官惟明,故能允也。允,信於人也。蓋欲刑者之服其罪,流者之安其居,非信於人不可。欲信於人,則在乎明足以察人情之是非,而善權其輕重也。孔子曰:片言可以折獄者,其由也與。蓋惟信於人者為可以折獄,非其明足以有察,則安能片言而折之哉?故片言折獄,非惟明且允者有所不能也。舜命契為司徒,敎以在寛,命臯陶作士,敎之以一言曰明,契與臯陶以是能其官,未有出於一言之外,其言可謂簡而當矣。: c% _. r: ^6 i% \/ N* E
帝曰:疇若予工?僉曰:垂哉。帝曰:俞,咨!垂,汝共工。垂拜稽首,讓於殳、斨暨伯與。帝曰:俞,往哉!汝諧。) s" J& X3 T: i! ?5 a! {- Q
謂誰能順我百工之事也。馬氏云:司空兼理百工之事。蓋禹既由司空以宅百揆,於是又求其可為司空以代禹者也。《周禮·攷工記》曰:國有六職,百工居其一焉。鄭氏云:百工,司空事官之屬。司空掌營城郭,建都邑,立社稷宗廟,造宫室車旗器械。百工者,唐、虞以上謂之共工。鄭氏此說亦未盡。唐、虞之世雖謂之共工,然亦謂之司空,伯禹作司空是也。僉曰垂哉,四嶽見垂能任百工之事也。據上文言“疇若予工”,下文“僉曰垂哉”,則是所詢者亦詢四嶽,而僉曰者亦四嶽薦之也,而不言咨四嶽者,蓋史官經緯其語以成文,以使文勢上下互相發明也。垂有創物之巧,精於百工之技藝,故四嶽薦之,使緫領百工之事。蓋其所制器,歴代傳之以為寶,故《傳》所謂“垂之竹矢”是也。以一矢觀之,有以見垂於百工技藝之事無不精;以一垂觀之,有以見舜之時百工有司莫不稱其職也。舜曰俞者,然其所舉也。汝共工,猶言汝后稷播時百榖,謂使居是官也。孔氏見文無作字,遂云共謂共其職事,審如此說,則與《堯典》所稱者乃為異文,無是理也。據下文汝作秩宗,古文亦無作字,但云汝秩宗,與此同。垂拜稽首讓於殳、斨暨伯與,孔氏以殳斨伯與為二臣,非也。禹讓稷、契、臯陶,三人也,則曰讓於稷、契暨臯陶;伯夷讓於夔、龍,二人也,則曰讓於夔、龍。此之所讓與禹正同,然中加暨字,則其為三人也無疑矣。殳一也,斨二也,伯與三也。帝曰俞者,然其讓也,雖然其所讓,然殳、斨、伯與又未若垂之善於其職,故使往諧其官也。: y! F  L( q$ D+ n/ G
帝曰: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?僉曰:益哉。帝曰:俞,咨!益汝作朕虞。益拜稽首,讓於朱虎熊羆。帝曰:俞,往哉!汝諧。
- G+ N% J; X8 J1 V此又求掌山澤之官。自上下以其地言之,自草木鳥獸以其物而言之。《孟子》:不違農時榖不可勝食也,數罟不入汙池魚鼈不可勝食也,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。榖與魚鼈不可勝食,材木不可勝用,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,王道之始也。舜既命稷以播百榖,又求掌山澤之官,蓋此二者,誠足國用之本也。僉曰益哉,四嶽舉益謂可堪此職。當禹治水之初,舜使益掌火,益烈山澤而焚之,禽獸逃匿然後禹得而施其功,則是益之職其掌上下草木鳥獸亦已久矣。至此則復命之者,蓋前此雖烈山澤驅禽獸,是時禹居平水土之職,益但為之佐耳,至是方正其為虞之職也。曾氏云:案《周禮》云:大山澤虞,中士四人,下士皆八人;中山澤虞,下士皆六人;下山澤虞,下士皆四人。益之為虞,豈一山一澤之虞,蓋為衆虞之長也。作朕虞,猶云若予工也。或以益為臯陶之子,是未必然。據伯益,即伯翳也,其後為秦,在春秋之時浸以強盛,使伯益果臯陶之子,則秦乃臯陶之後也,而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“臯陶庭堅不祀忽諸,德之不建,民之無援,哀哉”,使臯陶猶有後於秦,則文仲之言不若是之甚也。案《史記》云:帝禹立而舉臯陶薦之,且授政焉,卒封臯陶之後於六,或在許,而後舉益任之政。以是觀之,則益與臯陶不得為一族也明矣。讓於朱虎熊羆,孔氏亦以為二臣,據《左傳》載高辛氏之子有仲虎仲熊,虎與熊既為二人,則朱與羆亦當為二人矣。朱博士云:殳、斨、伯與三人也,故言暨;以别之朱、虎、熊、羆四人也,故不言暨。此說為善。禹讓於稷、契、臯陶,伯夷讓於夔、龍,故舜或稱其前功而申戒之,或使為典樂納言之職,而垂、益所舉數人則無所遷擢者,唐、虞稽古建官惟百,其所命者不但此九官也。然既然垂、益之譲,則於此數子亦必命之位,但史文不備耳。太史公謂舜以朱虎熊羆為益之佐,理或然也,然《典》之所不載,不知太史公何從而得之耳?
/ d! D9 b$ n& J& R8 A- B帝曰:咨!四嶽,有能典朕三禮?僉曰:伯夷。
& E! w! o  M+ a+ F# v舜於是又求典禮之官,此即《周官》大宗伯之職也。大宗伯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,則此所謂三禮也。典禮之職,吉、凶、軍、賔、嘉之事雖無所不統,然實以郊廟祭祀為主,故但云典朕三禮,蓋人君盡其孝敬以事天地祖宗則民德歸厚,兹實禮之本也。伯夷,臣名,其氏族則不可知。先儒引《鄭語》云姜伯夷之後,此說不可信。且《國語》既以姜姓為四嶽之後矣,而又以為伯夷之後,其說自相戾。韋昭遂謂即四嶽,且《經》云“咨!四嶽,有能典朕三禮?僉曰伯夷”,豈四嶽以是自薦也,揆之人情,決不如此。則伯夷之為姜姓,雖先儒有所據而云,亦未可信。5 ], j$ O9 J/ d( a1 ?0 A
帝曰:俞,咨!伯汝作秩宗。
- p  `1 i+ p; u秩宗,當時禮官之名也。《國語》曰:使名姓之後,能知四時之生、犧牲之物、玉帛之類、采服之宜、彞器之量、次主之度、屏攝之位、壇場之所、上下之神祗、氏姓之所出,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。以其名姓之臣,故謂之宗;以其率舊典,故謂之秩。秩,常也。周以禮屬宗伯,即此所謂宗也。漢以禮官為太常,即此所謂秩也。
8 W. i4 S4 x. J, f& i- m夙夜惟寅,直哉惟清。伯拜稽首,讓於夔龍。帝曰:俞!往欽哉!
) R7 r" Q; Z0 b! Q8 Q3 ^, H寅也,直也,清也,此三者所以事郊廟交於鬼神之道也。寅者敬而不慢,直者正而不謟,清者潔而不汙,能夙夜盡此三者,則神之德感矣。孟子曰:西子蒙不潔,則人皆掩鼻而過之,雖有惡人,齋戒沐浴則可以事上帝。齋沐者,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之謂也。汝往哉,往哉,汝諧往欽哉,是皆不許其讓而使之往踐其職也。文雖少變意皆不殊,必欲從而為之說,則鑿矣。
( {) U) `; @0 W帝曰:夔!命汝典樂敎胄子,直而温,寛而栗,剛而無虐,簡而無傲,詩言志,歌永言。
  j( t' R. I" G  t# E此則因伯夷之讓夔而使之典樂敎胄子也。胄子,謂元子以下,公卿大夫之子孫。《周官》大司樂掌成均之法,則治國之學政而合國之子弟,即此職也。古之仕者世禄,不可以無敎之人而襲父兄之位,故必合胄子而敎之。唐、虞三代之際仕於朝者,非天子之族類則世臣巨室之家,其超於耕稼側微者率不過數人耳,豈其時世家之子弟皆賢而後世為不可及邪?惟古之所以敎胄子者有其具也。然其敎之必典樂之官,何也?古之敎者,非敎以辭令文章也,惟長善救失以成就其德耳。惟將以成就其德,故優而逰之使自求之,厭而飫之使自趨之,自興於詩至成於樂,此敎之序也。先王之作樂,必本之情性稽之度數,本之情性樂之所以生也,稽之度數樂之所以成也。蓋樂之設非聽於鏗鏘而已將,使人導性情之中和而反之於正,故必本之情性,自直而温至詩言志歌永言,所謂本之情性也。雖本於情性而形之於樂,洪纎小大不可以無法,故必稽之度數,聲依永律和聲,所謂稽之度數也。《學記》曰:學者必有失,敎者必知之,知其心然後能救其失敎也者。長善,救失者也,自直而温以下皆長善而救失之道也。直者易失於不温和,寛者易失於不莊栗,剛者易失於虐,簡者易失於傲,此敎者之所當知也。彼之能直能寛能剛能簡敎者則長其善,不温者不栗者虐者傲者則救其失。《大司樂》曰“以樂德敎國子中和祗庸孝友”,與此意同。蓋其直能温,寛能栗,剛能無虐,簡能無傲,則中和祗庸孝友矣。直寛剛簡與《臯陶》言九德,《洪範》言三德,其大意則同,其先後多寡之殊,本無他義,必欲為之說,則鑿矣。) F5 v/ X+ ]1 `1 w( [3 b" l3 v
聲依永,律和聲。5 |( T: L4 \& a- M
此言歌律之序也。在心為志,發言為詩,故曰詩言志。言之不足,故嗟歎之,嗟歎之不足,故永歌之。永,長也;永言,長言也;歌者,人聲也。上如抗,下如墜,曲如折,止如稾木倨中矩,勾中鈎,纍纍然端如貫珠,此皆人聲之發也。人聲之發有洪纎小大,則有宫、商、角、徴、羽之五聲焉。聲之洪而濁者曰宫,其次曰商;聲之纎而清者曰羽,其次曰徴;其聲在洪纎清濁之中者曰角。人之聲有此洪纎小大,則樂器依之而作焉。古者作樂升歌於堂,然後樂奏,是所謂聲依永也。聲有洪纎小大,苟無以為之準,則大過於宫者或至於摦而不宫,小過於羽者或至於窕而不成,如此則樂不和矣,故必以十二律而和之。十二律以黄鍾為本。黄鍾律長九寸三分,損一下生林鍾。林鍾長六寸三分,益一上生太蔟。太蔟長八寸,此三律皆全寸而無餘分。自太蔟生南吕以至無射生中吕,其間九律皆有空積忽微。蓋古人之作律也,其意以為聲無形而樂有器,器必有弊而聲不可以言傳,懼夫器失而聲遂亡也,乃多為之法以著之,故始於聲者以律而造。律者以黍,自一黍之廣積而為分寸,一黍之多積而為龠,合一黍之重積而為銖兩,此造律之本也。故為之長短之法而著之於度,為之多寡之法而著之於量,為之輕重之法而著之於權衡。是三物者,亦必有時而弊,則又緫其法而著之於數,使其分寸龠合銖兩皆起於黄鍾,然後律度量衡相為表裏,使得律者可以制度量衡,可以制律。四者既同,而元聲必至,則樂和矣。蓋律有常數,數有常度,而聲有洪纎,咸取則於此,此之謂律和聲。% t- E4 C2 U6 w- K4 @% T
八音克諧,無相奪倫。
' G, I- O' I" y$ _0 |0 X惟其以律和聲音,兹所以八音克諧也。八音,金,鍾鎛也;石,磬也;絲,琴瑟也;竹,管簫也;匏,笙也;土,塤也;革,鼓鼗也;木,柷敔也。此八音者,其聲名不同,必以律和其聲,然後洪纎小大各得其當。苟有一音之不和於其間,則樂之合奏,必雜而不得諧和,故曰無相奪倫。蓋樂之合奏,聽者不知其孰為金石孰為絲竹,猶善和羮焉,使食之者徒見其和之美,不知其孰為鹽孰為梅。; b. Z9 e" u; m# j' [2 v2 b0 j, P
神人以和。$ h/ K" k& ^* C) T2 H' W
樂既調矣,奏之於郊廟,則天地神祇祖攷之所歆樂,而神莫不和矣;用之燕饗鄉射,而臣民之心無不和矣。幽而神,明而人,無有不和,此《韶》樂所以為盡善盡美也。
2 @  f% X/ T) X& C0 D$ e, ?' H* x6 i夔曰:於!予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。) C$ d' ]" c, l9 F5 C: K& Q
薛氏劉氏皆以為《益稷》脫簡重出,蓋方命夔典樂,而夔遽言其擊石拊石致百獸率舞之效,非事辭之序也,而《益稷》篇又有此文,故二公疑其差誤。以理觀之,義或然也,然筆削聖人之經以就己意,此風亦不可長。孔子曰“多聞闕疑,慎言其餘則寡尤”,此實治經之法也。
- s, k: W2 b0 r6 v% F帝曰:龍!朕堲讒說殄行,震驚朕師。
. k  E3 B) q6 f* u此亦因伯夷之讓而命龍以作納言也。觀顔淵問為邦,孔子曰:“行夏之時,乗商之輅,服周之冕,樂則《韶》舞,放鄭聲,遠佞人,鄭聲淫,佞人殆。”舜命九官,至於使伯夷典禮,后夔典樂,則治道於是乎成矣,而乃命龍以作納言,其命之之辭則曰“朕堲讒說殄行,震驚朕師”,此正孔子答顔淵問為邦之意。蓋自古已安已治矣,而其所以至於危亂者,未有不由於小人變白為黒以是為非者,故治定功成之後,尤宜以是為戒也。堲,疾也,《史記》曰“朕畏忌讒說殄行”,畏忌者,堲之謂也;讒說,邪說也;殄行,殄絶君子之行也。震驚朕師,則其言偽辯瞽惑流俗也。讒說殄行之為害,其端甚微,究其所終,則必至於惑流俗之視聽,至是而後堲之,則無及矣。如楊氏為我,墨氏兼愛,此其所謂邪說也,為我則至於無君,兼愛則至於無父,則所謂殄行也。楊、墨之道不熄,孔子之道不著,是邪說誣民充塞仁義也。仁義充塞則率獸而食人,人將相食,此所謂“震驚朕師”也。
5 k1 F+ W/ @1 `8 F命汝作納言,夙夜出納朕命,惟允。& d( K5 J% I4 s, Y
蓋納言之職,宣王之言而逹之於下,傳下之言而逹之於上,《詩》所謂“出納王命王之喉舌”也。夫讒說之可畏也如此,舜不弃於臯陶之刑,而特以出納喉舌之官待之如此其寛者,蓋讒說殄行之人必其小人之有才者也,小人有才而疾之太甚,弃之於刑辟絶其自新之路,則刻覈太至而彼有不肖之心矣,故舜必以寛待之,開其遷善遠罪之路,而不至於小人之歸矣。《益稷》曰“庶頑讒說,若不在時,侯以明之,撻以記之,書用識哉,欲並生哉!工以納言,時而颺之,格則承之庸之,否則威之”,此正納言之職也。宣上之言而逹之於下所以教之也,採下之言而納之於上所以驗其革與不革也,至於敎之不改而後加誅焉,此舜待庻頑讒說之道也。惟允者,言出納王命必以信也。春秋時秦與晉行成,叔向命召行人子貟,行人子朱曰:朱也當。御叔向曰:秦晉不和也久矣,今日之事幸而集,晉國賴之;不集,三軍暴骨。子貟道二國之言無私,子常易之,所謂道二國之言無私者,允之謂也。讒說殄行之人,類多變詐不實,將欲化之無他道,惟在待之以誠而已。商俗靡靡,利口惟賢,餘風未殄,而康王以畢公能正色率下,使之保釐東郊。此有因四嶽之薦而用之者,有不因四嶽之薦因人之讓而用之者,有遷其舊職者,有不遷其舊職者,有讓而後受者,有不讓而直受之者,各因其實而已矣。* R/ U9 h" f2 I( f6 U& 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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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6
帝曰:咨!汝二十有二人,欽哉!惟時亮天功。三載攷績,三攷,黜陟幽明,庻績咸熙,分北三苗。
1 e1 Y4 k0 k) [5 P+ M自“詢於四嶽”至“夙夜出納朕命惟允”,各隨其職而戒之,至此又緫而申勑之也。正如《堯典》,既已分命申命羲和四子各主一方之政矣,而又緫而申勑之曰“咨汝羲暨和”而下是也。二十二人。孔氏云:禹、垂、益、伯夷、夔、龍六人新命有職,并四嶽十二牧,凡二十二人。其意蓋謂稷、契、臯陶皆申命,故不復勑戒之。此說不然。夫稷、契、臯陶是申命,四嶽十二牧豈非申命者哉?而又勑戒之也。稷、契、臯陶是申命,此說不通。故或者欲以四嶽為一人,并九官十二牧為二十二人。四嶽之非一人,今論之詳矣。朱氏謂二十二人,四嶽九官十二牧也,而但有二十有二人者,其間或有兼官故耳。此說為通。《周官》有三公六卿,有侯伯,而顧命乃同召太保奭、芮伯、彤伯、畢公、衛侯、毛公,以人言之則六人,而以職言之則不止於六人也。蓋有以三公為六卿者,有以侯伯入居公卿之位者,故雖六人而實兼數職也。此四嶽九官十二牧當有二十五人,但言二十二人者,蓋或有兼居嶽牧之任者,或有在州牧之中而又居九官之列者,世代遼絶皆不得而知也。欽者,使四嶽十二牧九官各敬其事也,所以必在於敬其事者,以其所亮者,莫非天工也。亮有輔相之義,與“亮采惠疇”之亮同。臯陶曰“兢兢業業,一日二日,萬幾無曠,庻官天工,人其代之”,蓋所謂設官分職者凡以代天工,而至四嶽九官十二牧莫非所以代天工者,故以亮天工言之。《史記》作“惟是相天事”,尤為明白。既以申勑九官十二牧,遂以三載攷其功,而觀其職之稱否也。至於三攷,黜退其幽,升進其明而加賞罰焉,若《周官·大宰》:歲終則令百官府,各正其治,受其會,聽其致事,而詔王廢置,三歲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。此即唐、虞攷績之法也,然而其制已密,不若唐、虞之寛也。攷績之法既行,故衆功於是皆興也。夫以舜之明德端本於上,禹、皐陶、稷、契與其一時賢臣佐治於下,而其衆功必待於攷績而後興,况德不如舜,臣不如禹、皐陶、稷、契,則攷績之法,何可廢也?而後世此法雖存,徒為文具而無實效,殊可惜也。攷績之法既行,衆功皆興,所未化者三苗而已。三苗之國,左洞庭,右彭蠡,蓋負固不服之國也。前已竄其君於三危矣,然不滅其國不更其嗣,至是猶未從風,舜未忍加誅也,於是而為之分别善惡,其惡之顯然者則黜退之,其善者則留之,唐孔氏云:惡去善留,使分背也是也。蓋自古聖人所以化服強梗者,其政常優逰而不廹,則雖甚強悍者,亦將同心向化,如周之遷殷頑民,式化厥訓亦不過曰“旌别淑慝,表厥宅里,彰善癉惡,樹之風聲,弗率訓典,殊厥井疆,俾克畏慕”,亦此分北三苗之意也。而鄭氏以謂此即竄於西裔者復不從化,故分北之。此說不然。《禹貢》曰“三危既宅,三苗丕叙”,則是所竄於三危者,當洪水既平之時已丕叙矣。蓋彼之所恃以負固而不服者,三苗洞庭之險耳,既已竄於三危矣,果何恃而為亂哉?1 T- {1 W# r( U0 ^
舜生三十,徴庸三十,在位五十載。7 u" F( `" ~7 V
此只當作一句讀。蓋舜居於側微者三十年,歴試二年,居攝二十八年,共為三十。堯崩,居三年之喪畢,而後即帝位五十年而崩。《大禹謨》: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。孟子曰:舜薦禹於天,十有七年。以三十有三載并十有七年,是在位五十載也。是舜崩之年,蓋年百有一十二歲爾。《書》載舜之年數蓋如此,而太史公曰:舜生三十堯舉之,五十攝行天子之事,五十九而堯崩。其說特異於《經》,當以《經》之言為證。
% R8 N7 r9 Y" [陟方乃死。
) [2 M" T7 F: W- i+ K" C孔氏云:方,道也。舜即位五十年,升道南方巡狩,死於蒼梧之野而葬焉。《檀弓》曰:舜葬蒼梧之野,蓋二妃未之從也。於是漢儒遂有舜葬蒼梧之說,至今蒼梧之地有舜廟冡存焉,世以舜為真葬於蒼梧也。孟子曰:舜生於諸馮,遷於負夏,卒於鳴條。孟子以謂卒於鳴條,漢儒以謂卒蒼梧之野,其說已不可知矣。况揆之以理,有所甚不可者。夫堯老而舜攝,則不復以庻政自關,而舜實行巡狩之事,舜既耄期倦於勤而使禹攝矣,則巡狩之事禹實行之。蒼梧在舜之時,其地在要荒之外,舜已禪位而使禹攝矣,豈復巡狩於要荒之外而死,死而葬於蒼梧之野,以是禹率天下諸侯以會舜之葬於要荒無人之境,此理之必不然者。司馬温公詩曰:“虞舜在倦勤,薦禹為天子;豈有復南巡,迢迢渡湘水。”此說為得之。陟方者,猶云升遐也;乃死,謂升遐而死,猶云帝乃殂落也。韓退之謂乃死者,以釋陟方為言耳。夫作《書》者自釋其義,無是理也。而蘇東坡乃以謂為《書傳》章句之言,此說亦未是。揚子曰“黄帝、堯、舜殂落而死“,與陟方乃死,文勢正同,豈亦《詩》《書》章句之言哉?( u; p- ~/ c8 A6 _
帝釐下土,方設居方,别生分類,作《汨作》、《九共》九篇、《稾飫》。; \1 z$ ^( B# L2 C. H7 ]
自《汨作》至《亳姑》凡四十有六篇,皆《逸書》也。其書既逸,則其序之義不可以強通,而孔氏曰:帝釐下土方設居方者,言舜理四方諸侯,各設其官居其方;於“别生分類”云:生,姓也,别其族姓分其類使相從。於“汨作”云:汨治作興也,言治民之功始興。於“槀飫”云:稾,勞,飫,賜也。此皆是順序文而為之說,未必得《書》之本意。正如序《詩》之《南陔》“孝子相戒以養也,白華孝子潔白也,華黍時和歲豐,宜黍稷也”,此亦但順詩名而為之說,未必得詩之本意也。而孔氏云:凡此三篇之序亦既不見其《經》,暗射無以可中,而孔氏為《傳》,復順其文為其《傳》耳,是非不可得而知也。此說甚善。王氏解經,善為鑿說,凡義理所不通者,必曲為鑿說以通之,其間如占夢敎射者,常矣。而於《逸書》未嘗措一辭,皆闕而不論,此又王氏之所長,而為近世法者也。二《典》皆《虞書》所作,其言簡而盡,奥而明,而後世雖有作者,無得而及之矣。南豐曾舍人曰:昔唐、虞有神明之性,有微妙之德,使由之者不能知,知之者不能名,以為治天下之本;號令之所布,法度之所設,其言既約,其體至備,以為治天下之具,而為二《典》者推而明之,所記者豈獨其跡哉?併與其精微之意而傳之,小大精粗無不盡也,本末先後無不具也,使通其說者如出乎其時,求其旨者如即乎其人。方是時,豈獨任職者皆天下之選哉?其操簡執筆而隨之者,亦皆聖人之徒也。若曾舍人此言,可謂善觀二《典》矣。蓋虞之治非後世之所能及者,而其史亦非後世之所能及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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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大禹謨》
& r9 B/ @: g- f' t$ s  x虞史既述二《典》,而其所載義有所未備者,於是又敘其君臣之間嘉言善政二典之所不載者,以為《大禹謨》、《皐陶謨》、《益稷》三篇,此蓋備二《典》之所未備者,非如《舜典》之初上接《堯典》之末也。蓋《舜典》之未已載舜死,而此三篇答問之言,皆舜未死已前之言也。然文勢雖不相接,而其意實相屬。《堯典》載四嶽薦舜於側微之中,堯妻以二女,既為《舜典》張本矣,故《舜典》之初,即載歴試受禪之事,《舜典》既載禹宅百揆之職,繼舜之任,而其本末未有所屬也,故《大禹謨》則載大禹居攝帝位率百官若帝之初,然後舜之始末無所不備,此其所以謂之《虞書》也。然《左氏傳》舉皐陶益稷之言,若皐陶邁種德,地平天成,敷納以言等語,皆以為《夏書》,此蓋孔子未定《書》已前傳寫之誤也。以為《虞書》者,意其出孔子之所釐正矣。據此三篇皆是舜、禹、皡陶、夔、益之徒相與都俞賡歌之言,而其事則止於禹之居攝受命徂徵有苗,猶未及夫禹即帝位告廟之事,安得以為《夏書》邪?
  c+ U3 m/ ?0 |( U4 x8 B. C皐陶矢厥謨,禹成厥功,帝舜申之。作《大禹》、《皐陶謨》、《益稷》。
* ^- \) W+ Y0 {2 d8 Y% }' p孟子曰:堯以不得舜為己憂,舜以不得禹、皐陶為己憂。蓋舜之所為治者,禹、皐陶之力居多。皐陶以謨顯,故曰“皐陶矢厥謨”,矢,陳也。禹以功著,故曰“禹成厥功”。皐陶、大禹之功,皆可以為萬世法,以是事舜,舜猶以為未也,於是又從而申之。申,重也。皐陶之謨顯矣,舜申之使致其功,若所謂“時乃功懋哉”是也。禹之功著矣,舜申之使陳其謨,若所謂“來禹汝亦昌言”是也。皐陶有謨矣而又有功,禹有功矣而又有謨,實帝舜申之之效也。先言皐陶而後言禹者,此非有所輕重取與於其間,蓋先言謨而後言功事,辭之序也。《大禹》、《皐陶謨》、《益稷》三篇,其序之所以緫言三篇之意也,然一序而必分為三篇者,蓋古者編竹簡以成書,竹簡所載不能多也,故必析而分之。既已析而分之,則必取數字名其篇以為簡册之别,故此分為三篇者,徒欲以便於簡册而已,非謂《大禹謨》盡在第一篇,《皐陶謨》盡在第二篇也。漢孔氏云:《大禹謨》九功,《臯陶謨》九德。此則拘於篇名,必欲以本篇所據而為其謨也。予竊謂不必如此,三篇之中凡出於禹之所言者,皆大禹謨也,何必九功?凡出於皐陶所言者,皆皐陶謨也,何必九德?九功九德固可以為禹皐之謨,而禹皐之謨非九功九德所能盡也。謂之謨者,如器之有模,言之於此而可為萬世法也。  o* [/ ]& y- l+ Y& `
曰若稽古大禹。
7 T; R, m# e1 m( A& z+ `6 g孟子曰:大舜有大焉,舍己從人,樂取諸人以為善,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,無非取諸人以為善。蓋自其既即帝位而言之則謂之帝,自其未即位尚為耕稼陶漁之時而言之則謂之大舜。蓋史稱於大禹者,蓋此《書》主為舜而作,自舜之時言之,禹尚為臣,未可以君天下之辭而稱也。故曰若稽古大禹。
" F5 E6 c* y3 Q曰文命敷於四海,祗承於帝。$ m7 T0 e# [- u/ f3 S* f
此當與下文“曰:后克艱厥后,臣克艱厥臣”“曰”相繼續。“文命”上一曰字,史官曰也;下一曰字,禹曰也。不言禹曰者,蒙上之文也。史官謂禹之文德敷於四海之外,無所不及也,此即《禹貢》所謂“東漸於海,西被於流沙,朔南暨,聲教訖於四海”是也。文命既已敷於四海矣,於是陳其謨以祗承於帝。帝者指舜而言之也,其所陳謨以祗承於帝,即“后克艱厥后”以下是也。先儒言外布文德敎命,内以敬承堯、舜,其意以此二句,亦如堯、舜二《典》之稱堯、舜之德,苟以此二句為稱帝之德,則下文曰字無所屬矣。史官記載其體自有不同者,《堯典》、《舜典》,其名曰典,典則必記載其德。《大禹謨》、《臯陶謨》,其名曰謨,謨則必記載其功,如“允廸厥德謨明弼諧”皆是皐陶之言也。然《皐陶謨》載皐陶之言,至《大禹謨》則加“文命敷於四海,祗承於帝”二句者,史官欲見禹之文德敷命,既東漸西被暨於朔南,然後陳謨以祗承於帝也。7 u8 [# i( ?2 K$ S4 _4 T+ }/ G: R% }
曰:后克艱厥后,臣克艱厥臣,政乃乂,黎民敏德。
6 M, f5 e" F# u" N1 t此則禹之謨也。孔子曰“仁者先難而後獲”,必在難之於先,而後獲之於後也。政乃乂,黎民敏德,此其所以致此者,必在為君者難其所以為君,為臣者難其所以為臣。孟子曰:欲為君盡君道,欲為臣盡臣道。君盡君道則難其所以為君矣,臣盡臣道則難其所以為臣矣。君臣各盡其道以之立政,則民乃又以之教民,則黎民敏德,曾無甚難者。世之人徒以舜之為君,夫何為哉,恭己正南面而已,遂以舜之治天下優逰無為,曾無所用其心。殊不知舜之君臣,其都俞賡歌於一堂之上,自一話一言未嘗不以克艱為戒,惟其君臣之間皆不忘於克艱,兹所以享無為之治也。
+ I* ?/ V2 x7 `0 @; N9 u9 W帝曰:俞!允若兹,嘉言罔攸伏,野無遺賢,萬邦咸寧。稽於衆,舍己從人,不虐無告,不廢困窮,惟帝時克。2 L: K. \3 e% X; \4 a
禹既以克艱厥后陳謀而告舜,舜於是然其言,謂能盡克艱之道者,惟堯為然,而猶不足於此也。允若兹者,猶曰信能行此也。嘉言罔攸伏,野無遺賢,堯之治,至於人之有嘉謨嘉猷,則皆入告於上而無所遺伏草野之中,有賢者則皆願仕於朝而無遺。其萬邦咸寧,則其治之可謂大成矣。嘉言罔攸伏若可以無事於詢訪,野無遺賢若可以無事於營求,萬邦咸寧若可以無事於憂恤,而堯之心猶以為未也。於是稽於衆,以詢其政治之得失,有未至者則舍己從人而不吝,又且不虐無告,不廢困窮,惟恐一夫之不得其所。無告謂鰥寡孤獨天民之窮者,皆哀矜而不虐之;困窮謂士之失職者,皆任用而不廢之。極四海之間,無有一士之失職者,無有一民之不被其澤,然後為能盡君之道,則是后克艱厥后,惟堯足以當此言也。
/ ]5 Z/ g& \1 M6 C6 g$ u4 I益曰:都,帝德廣運,乃聖乃神,乃武乃文,皇天眷命,奄有四海,為天下君。5 b& s( G! _% q6 l( C1 B8 E
都,美辭也。孔氏曰益因舜言又美堯也,此説不然。夫舜既即天子之位,則凡羣臣之稱帝者,皆指舜而言也。如禹曰於帝念哉,曰帝光天之下,臯陶曰帝德罔愆,皆指舜而言也。夫當舜之時,舜謂堯為帝可也,使益亦謂堯為帝,則舜宜何稱哉?張横渠曰此美舜也,因舜歸美於堯,故益亦歸美於舜,此説為得之。蓋舜既言克艱之道惟堯能盡之,於是益言舜之德旣廣運如此,則其於克艱厥后之道蓋亦優為之也。廣者,洪之至;運者,通之至。惟洪故能廣,惟通故能運。薛氏曰:廣如地,運如天,廣則大矣而無不載,運則通矣而無不周。此説盡之矣。乃聖乃神,乃武乃文,即廣運而為聖神文武之德也。蓋舜之德,既洪而能廣,通而能運,如天地之無不持載、無不覆燾也。是德也,自其大而化之而言之則謂之聖,自其聖而不知而言之則謂之神,自其威而可畏而言之則謂之武,自其英華發於外而言之則謂之文。聖神文武即廣運之所發也,非於廣運之外别有聖神文武也。而王氏則謂乃聖乃神所以立道,乃武乃文所以立事,先聖而後神道之序也,先武而後文事之序也。審如是説,則是道之外復有事,事之外復有道,既有道之序,復有事之序,使道無預於事,事無預於道。此王氏患天下之術之原,惟舜之德,自其廣運而充之至於乃聖乃神乃武乃文,故皇天於是眷顧而命之,起於側微之中玄德外聞,遂以受堯之禪,奄有四海而君天下也。蓋謂舜之廣運之德,既已修於畎畒之中,升聞天朝,上為天之眷顧,下為四海之感戴,則其克艱厥后以合於堯,不在乎他,在乎加之意而已。先儒以為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,言堯有此德故為天所命,所以知其不然者,蓋舜自匹夫而為天子,則其所以為皇天之所眷命,奄有四海而君天下,非其德之廣運不能至於是,故可言也。堯繼世以有天下,則其奄有四海為天下君,固其所宜也,又何言哉?此張横渠之説所以為善也。
4 I) w$ |& i- y/ w* C. E' t禹曰:惠廸吉,從逆凶,惟影響。
0 W) K4 @9 G: o6 R3 c* _* S, Q" C益既稱美舜德之廣運,乃聖乃神乃武乃文,遂以上為天所眷命,下為四海所愛戴,則其於后克艱厥后之道固可以優逰為之矣。禹於是又從而戒焉,帝之德雖為天所眷命,然天之禍福吉凶本無常也,人能順之而從道則天應之以吉,其或從逆而不復順道則吉將變而為凶。是道也,如影之隨形,如響之應聲,蓋有不期然而然者,其言舜雖有廣運之德,尚在乎兢兢業業盡其寅畏之志,然後有以盡克艱之道,蓋益之言所以勉之於其始,禹之言所以戒之於其終,或勉之或戒之,皆所以成就君之德。舜既不以廣運之德自居而虛己求弼直之言,禹益之徒不以君之聖明忘其箴戒之意,君臣上下相與圖治,孜孜如不及,此其所以為唐、虞之治也。
! _  P4 p$ S: {) ^5 h% O  H7 s; h益曰:吁!戒哉,儆戒無虞。! h5 d8 s& [' l9 ?' n- B4 Y0 v
禹既以吉凶影響之理陳戒於舜,益於是申言所以儆戒之道當如此也。吁,歎辭也,歎而後戒者,將使聽者審其言也。畢命曰四方無虞,予一人以寧。虞,度也,謂四方晏然無可度之事也。夫惟四方晏然無可度之事,則危亡禍亂所自萌也。故當儆戒而無忽,正如臯陶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。蓋一日二日之間,危亡禍亂之幾至於萬數,可不戒慎恐懼乎!
9 w3 w+ p0 A" W7 ^罔失法度。
. n9 q. W" S, r+ H9 {蓋方是時,襲堯之爵,行堯之道,法度彰,禮樂著,垂拱而坐視天民之阜,夫何為哉?惟守法度勿失,斯可矣。自古太平無事之世,上恬下熙,君臣無為,足以致治矣。而小人之好作為者,必肆其私辯,欲盡取前世之法度紛更之,時君世主不悟而入其説,往往至於危亂而不自知。漢之武帝、唐之明皇皆坐此也。周公相成王已致太平之治,作為《無逸》之書以戒成王,而其終篇申儆之曰“古之人猶胥訓告,胥保惠,胥教誨,民無或胥譸張爲幻。此厥不聽,人乃訓之,乃變亂先王之正刑,至於小大。民否則厥心違怨,否則厥口詛祝”,此即益戒舜意也。舜大聖人也,益之言簡而盡;成王中才之主也,周公之言詳而明,然而其意則一也。) }- D4 ^" m* {" u
罔逰於逸,罔淫於樂,任賢勿貳,去邪勿疑,疑謀勿成,百志惟熙。
$ r2 y8 A* A$ [2 b7 T$ R5 j罔遊於逸者,謂不可為無方之遊也;罔淫於樂者,謂不可為已甚之樂也;任賢勿貳者,謂任賢不當使小人惑之也;去邪勿疑者,謂苟知為小人則決意去之,不復置疑於其間也。所以任賢勿貳去邪勿疑,又在於疑謀勿成也。自古君子小人並仕於朝廷之上,小人知其必不見容於君子,往往進其疑謀以惑人主之視聽,苟人主不察而使其疑謀得成,則小人必得志君子必受禍矣。劉子正曰:執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,持不斷之志者開羣枉之門。使人主不能破疑謀於未成之間,則任賢豈能勿貳去邪,豈能勿疑,惟其使小人疑謀勿成,則是非賢不肖洞然明白,如大明之升天無有不顯也,此百志所以惟熙也。
) i. D/ q. j7 N0 r2 n% ?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,罔咈百姓以從己之欲。0 k* V1 \: W' `
此言為治者既不可違道以干衆譽,又不可咈衆以從己之欲也。蓋自古無道之政,必出於此二者。班孟堅曰:秦燔詩書以立私議,王莽誦六經以文姦言,同歸殊塗,俱用滅亡。蓋若秦者,是所謂咈百姓以從己之欲者也;若王莽者,是所謂違道以干百姓之譽者也。雖其所為不同,而其所以致亂亡之道則一也。夫為治者既不可違道以干百姓之譽,又不可咈衆以從己之欲,然則將奈何,惟上不違先王之道,下不咈百姓之欲,則兩得之矣。王氏以謂咈百姓以從先王之道則可,咈百姓以從己之欲則不可,古之人有行之者盤庚是也,蓋人之情順之則譽,咈之則毁,所謂違道以干百姓之譽也,即咈百姓以從先王之道者也。此說大戻。夫盤庚將遷都,民咨胥怨而不從,盤庚不强之以遷也,方且優逰訓誥,若父兄之訓子弟,至於再,至於三,必使之知遷都之為利,不遷之為害,然後率之以遷焉,何甞咈之以從己哉?夫王者之安天下,必本於人情,未有咈百姓而可以從先王之道也。王氏此説,甚牴牾於聖經矣。
* I8 i; t4 G( o. e無怠無荒,四夷來王。
- t) m* p, a  @言苟能行此數者,盡其儆戒之意,而繼之以於心無怠於事無荒,則豈惟中國之治哉?雖四夷亦將來王矣。無怠無荒,猶所謂不倦以終之也。聖人之治夷狄,聽其自来而信其自去,未嘗招之而使來也,苟修於此者既盡,則彼將梯山航海而自至,非有爵賞以勸乎其前,又無刑罰以驅於其後,無怠無荒而彼自來矣,此唐、虞之世御戎之上策也。夫舜,大聖人也,益既稱其德之廣運,乃聖乃神乃武乃文,遂為皇天之所眷顧,奄四海而君天下矣。彼失法度,逰於逸,淫於樂,任賢貳,去邪疑,疑謀成,與夫違道干譽,咈衆從欲,或荒或怠之事,蓋中材庸主之所不為也,益之智豈不知舜之心不至於此,然而諄諄告戒惟恐不及者,蓋聖人雖智周萬物道濟天下,而其兢兢業業者,實未甞須臾忘此,其所以為聖人也。孔子曰:德之不修,學之不講,聞義不能徙,不善不能改,是吾憂也。夫孔子之聖,豈有學之不講,豈有義之不徙,而以是為憂,乃知聖人顛沛造次未甞敢忘儆戒之意。舜之德盛,於淫泆荒怠等事雖不至於此,然而聖人儆戒之意,實未甞敢忘此,益之所以拳拳為舜言之而不已也。
9 |- }/ \$ H5 O% [/ X禹曰:於!帝念哉!德惟善政,政在養民。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、榖惟修;正德、利用、厚生惟和,九功惟敘,九敘惟歌。
6 e1 W8 M& e: {9 r8 I/ p& s# J益既諄諄告戒,其所以啓廸於帝之德。禹遂言德之施於有政者,此蓋為治之要也。然而告於舜而曰“於帝念哉”。於者,歎美而言之;帝念哉,重其言也。德惟善政,政在養民,言聖人膺天明命為民父母,其所以兢兢業業日新厥德不忘儆戒之意,如益之所言者,凡欲美其政也,而所以美其政者無他,欲以養民而已。夫水、火、金、木、土、穀惟修,謂之六府,此天地之養萬物者也。聖人裁成輔相,使水潤下、火炎上、木曲直、金從革、土爰稼穡,六者不失其性,謂之惟修。正德、利用、厚生,謂之三事,此則聖人體天地化育之德,以養萬民者也。孟子論王道之始曰:不違農時穀不可勝食也,數罟不入汙池魚鼈不可勝食也,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。穀與魚鼈不可勝食,材木不可勝用,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。養生喪死無憾,王道之始也。五畒之宅樹之以桑,五十者可以衣帛矣。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,七十者可以食肉矣。百畝之田勿奪其時,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。謹庠序之教,申之以孝悌之義,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。七十者衣帛食肉,黎民不飢不寒,然而不王者,未之有也。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,此所謂正德也;糓與魚鼈不可勝食,材木不可勝用,養生喪死無憾,此所謂利用也;五畝之宅樹之以桑,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,百畝之田勿奪其時,此所謂厚生也。使此三者施之天下而不失其和,故謂之惟和。六府修,三事和,則九功於是惟敘矣。謂之惟敘者,非謂六府之修先水火而後金木土榖也。謂之惟和,亦非謂三事之和先正德而後利用厚生,但謂九者皆不失其序而已。王氏謂以惟敘為六府三事之序,故以土治水,以水治火,然後水火為用;以火治金,以金治木,然後金木為器;以木治土,以土治榖,然後土榖為利。楊龜山曰:不然,神農氏斵木為耒,揉木為耜,耒耜之利以教天下,蓋以木治土,然後有耒耜之利,非土能治榖矣。《洪範》曰土爰稼穡,與水之潤下,火之炎上,木之曲直,金之從革一也,謂土能治穀者非也。此説為是。然龜山既知土能治穀之為非,而又曰五行相生以相繼,相尅以相治,相生為四時之序,相尅為六府之序也。夫既以相尅為六府之序,則自水治火而推之,亦將以土治穀矣,此則流入於王氏之説而不自知也。九敘惟歌者,六府修,三事治,其功德皆可歌也。功德既可歌,則功成治定不可以有加矣,惟在不倦以終之也。故繼之曰:戒之用休,董之用威。. n7 }, }  Y& r
戒之用休,董之用威,勸之以九歌,俾勿壊。  z1 ?, m: `/ M; Q7 p) X4 `
九者皆得其叙,則天休滋至,吾乃寅畏以享之,此戒之用休也,其或不然,則天威將至而危敗禍亂自此生矣,故督之以威而避也。勸之以九歌,謂九功之德既可歌矣,則遂以是九功之歌播之聲詩,發揚蹈厲,以自勸如此,則九功之敘無有敗壊之時矣。戒之董之勸之,皆是人君自戒自董自勸也。古者作樂歌以象德,舞以明功,舜之為治自德惟善政,政在養民。至於九功,惟敘九敘,惟歌則其功德皆已盡其善矣。故其樂象之,而韶樂遂以九為節,《周禮·大司樂》曰:黄鍾為宫,大吕為角,大蔟為徵,應鍾為羽,路鼓路鼗隂竹之管,龍門之琴瑟,九德之歌,九韶之舞,奏之宗廟之中,若樂九變則人鬼可得而禮矣。蓋舜之韶樂升歌於上者,九德之歌合樂而舞於庭者,九韶之舞,韶樂之奏,至於鳥獸率舞鳯凰來儀者,原其所以致此者,則本於九功惟敘,而九功之所由敘者,本夫舜之德施於有政然也。以是觀之,則韶樂之舞盡善盡美,豈苟然也。自德惟善政,政在養民,至於勸之以九歌俾勿壊,此則箕子所陳《洪範》九疇而謂之天乃錫禹者。但《洪範》之書,箕子衍之而加詳焉耳,其實不出乎此數語。學者於此數語而求之《洪範》,思過半矣。
* y2 T9 d/ L5 A  `; n4 d$ X帝曰:俞!地平天成,六府三事允治,萬世永頼,時乃功。- c( ?+ P! ]8 b) r0 a- D
帝曰俞,然其言也。地平天成者,地既平矣,則天功可得而成也。蓋隂陽四時之運,天施之,地成之。洪水横流泛濫於中國,地不得以生,天雖施之,而生之之功無自而成。今地既平矣,則天功可得而成也。所以地平天成者,由六府三事之允治也。水火金木土穀惟修,謂之六府,此六者天地生物之府也。正德利用厚生,謂之三事,此三者聖人修人事以賛天地之化育也。六府三事既治,豈一時被其德哉?蓋萬世永頼禹之功也。禹既言九功惟敘,九敘惟歌,戒之用休,董之用威,勸之以九歌俾勿壊者,謂舜當戒之董之勸之,使勿壊也。舜於是稱美其功,言汝之功雖萬世亦將頼之,予其可不盡儆戒之意哉!觀箕子以此言演為九疇,而其書謂之《洪範》者,大法也,謂萬世帝王治天下之大法舉不出於此書。以《洪範》之書觀之,則謂大禹之功萬世永頼,時乃功者,豈溢美也哉!9 j6 |+ U1 }) y. V4 @2 \% J$ R
帝曰:格,汝禹!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,耄期倦於勤。汝惟不怠,緫朕師。+ F3 o9 h" H3 I7 q5 ~/ f/ }7 m3 u
此言舜將禪位於禹之事。格汝禹者,猶言格汝舜也。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,言舜自格於文祖踐天子之位,至是蓋三十有三年矣。《禮記》曰:八十、九十曰耄,百年曰期頤。舜生三十,徴庸三十,在位并堯之喪而數之,其即位也蓋年六十有三,至是年九十六矣。其年在於耄期之間,則方厭倦於萬機之務矣。蓋言禹當不懈其位以緫朕之衆,蓋將使之代己緫攬萬機之政也。《傳》曰:老將昬而耄及之。言老則昬,昬則耄也。舜年九十六禪位於禹,當其未禪也,蓋猶朝諸侯巡狩方嶽緫攬萬機之務。及其既禪也,天下之大事猶所關及,命禹徂徵,敷文德,舞干羽,格有苗,皆舜之所有事也。雖及耄期之年,而其德不昬,此聖人之所以為聖人也。
! X! G# j" \4 U: r9 {, C$ ?禹曰:朕德罔克,民不依。臯陶邁種德,德乃降,黎民懷之。/ f) Y, w' g7 m3 [8 U7 \
自朕德罔克以下,正如《舜典》所謂舜讓於德弗嗣也。《典》、《謨》所載,其文簡其事備,蓋其為體,或詳於此而略於彼,或略於此而詳於彼,以互相發明。如舜終於文祖而下,則言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,至告祭於上帝百神覲諸侯巡狩方嶽之事無所不載。而禹受終於神宗之下,則惟記一言曰率百官若帝之初,觀此則在璿璣玉衡以下不言而可見矣。舜禪位於禹,禹讓於臯陶,舜不從其讓而更授禹,禹又辭讓至於再三,然後受命於神宗,其載之詳如此,至於堯之授舜,則惟記以一言,曰舜讓於德弗嗣。觀此,則知舜之讓也亦將有所答問辭遜,若禹之於舜也。《典》、《謨》所載,其辭不費,類皆如此。朕德罔克者,禹謂己之不德,民之所不從,臯陶遠邁其德,其德下洽於民,而民懷之,禹自以為不若皐陶也。德必稱其邁種者,蘇氏曰:種德如農夫之種殖也,衆人之種其德也,近朝種而暮收,則其報也亦狹矣。皐陶之種其德也,造次顛沛未甞不在於德而不求其報也,及其充溢而不已,則沛然下及於民而民懐之。此説盡之矣。漢於定國父於公,其閭門壊,父老方共治之,於公曰“少髙大門閭,令容駟車,我治獄多隂德,子孫當有興者”。夫於公治獄無所冤,信有隂德矣。然而遂髙大門閭以望子孫之興,則知未能無利之之心,非所謂邁種德也。臯陶之作士,刑期於無刑,民協於中,其德可謂大矣,不期其報而民自歸之,此其所以為難。禹讓於德,無以易臯陶矣。
+ l' N4 ^6 `7 m; v; X帝念哉!念兹在兹,釋兹在兹,名言兹在兹,允出兹在兹,惟帝念功。9 q% R/ E' `( q8 `0 b6 |1 y: s
言帝之所當念也。念兹在兹,釋兹在兹,名言兹在兹,允出兹在兹,薛氏以繫於皐陶邁種德之言,而為之説曰:念兹者固在兹矣,及其念之至也,則雖釋而不念亦未甞不在兹也。其始也念仁而仁,念義而義,及其至也,不念而自仁義也,是謂念兹在兹釋兹在兹。名言者,其辭命也;允出者,其情實也。名之以仁固仁矣,名之以義固義矣,是謂名言兹在兹。及其至也,不待名言而情實皆仁義也,是謂允出兹在兹。禹既以是稱皐陶之德,因以是敎舜也,曰邁德者其德不可以一一數也,念之而已。念之至者,念與不念未甞不在德也,其外之辭命其中之情實皆德也,而德不可勝用矣。薛氏此言,其論念釋名言允出在兹之義,可謂曲當其理。然上文曰帝念哉,下文曰惟帝念功,皆是禹讓於皐陶之意,因以教舜而念哉念功皆為念德,則是此乃禹稱皐陶之德,殊不見其讓於皐陶之意,與上文朕德罔克文勢不相接。故薛氏說雖善,而非書之意也。孔氏、王氏皆以此為讓於皐陶,其説是也,然而意亦未順。予竊謂禹之讓於皐陶也,蓋以謂我之心,念其可以受帝之禪者,惟在於皐陶,舍皐陶之外而求之餘人,亦無及於皐陶者,則可以受帝之禪者,亦惟在臯陶。故名言於口以為在皐陶,允出於心亦以為在皐陶,謂己之反覆而思之卒無有以易皐陶者,猶下文舜謂禹曰毋惟汝諧是也。惟帝念功者,言皐陶之德見於功者,帝之所當念而可禪以位也。
& |$ ]5 Q6 u- c: T: m+ s: ?帝曰:皐陶!惟兹臣庶,罔或干予正。汝作士,明於五刑,以弼五教,期於予治,刑期於無刑,民協於中,時乃功,懋哉!+ y- a' {# m7 {/ |- C0 x, B( a# L3 a8 U& P
舜因禹之讓皐陶,於是稱美皐陶之功以勉之也。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,言民皆循理率教無有干予正者,言不犯法也。民之所以不犯法者,則以皐陶之作士,能明五刑以弼五教故爾。古之聖人所以制為刑辟者,非期於多刑人多殺人以為威也,凡欲以輔吾教之所不逮而已。出教則入於刑,出刑則入於教,使民皆趨於五教,而刑為無用者,是眞聖人之本心也。皐陶能體此意,故其用刑也,亦非期於深文峻法,使民無所措手足也,其所期者,惟欲使舜從欲以治而已。欲使舜從欲以治,要在使民不犯於有司,囹圄空虚,天下無一人之獄,羣黎百姓皆協於大公至正之道。使人徒知契與伯夷之教,而不知有皐陶之刑,此舜之威德,惟皐陶能推明其意而見於治功者然也。董仲舒曰:天道之大者在隂陽,陽為德隂為刑,刑主殺而德主生。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長飬為事,隂常居大冬而積於虛空不用之處,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。天使陽出布施於上而主歲功,使隂入伏於下而出佐陽,陽不得隂之助亦不能獨成歲功,陽以成歲為名,此天意也。王者承天意以從事,故任德而不任刑,刑之不可任以治世,猶隂之不可任以成歲也。觀此則知刑以弼教,期於無刑,眞聖人之本意也。蓋百官有司之職,各職其職業而使其職無曠,然後為能如百揆必能熙帝之載,不能熙帝之載則為曠職矣。稷官必能播百榖,不能播百榖則為曠職矣;共工必能使百工各盡其能,不能使百工各盡其能則為曠職矣;虞衡必能使草木鳥獸各遂其性,不能使草木鳥獸各遂其性則為曠職矣。以至司徒之於教,秩宗之於禮,龍之於納言,必欲皆修其本職,然後為無曠也。惟士之一官乃獨異於此,要在乎推明聖人所以明刑立法之意,使民不犯於有司,囹圄空虛,天下無一人之獄,其官若為虛設者,然後為能其官。此皐陶之德所以為萬世治刑獄之法也。時乃功懋哉者,言其既稱其功,又勉之使懋其職業也,亦猶使禹宅百揆,禹讓於稷、契暨皐陶,舜既不許其讓,則更稱三人之前功而勉之也。然禹之宅百揆以讓於稷、契暨皐陶,此惟讓皐陶而不及稷、契者,案《史記》稷、契皆帝嚳之子,帝嚳崩而摰立,摯崩而堯立,堯立七十年而使舜攝帝位,二十八年而堯崩,終堯之喪三年而後即帝位,即帝位而後命九官,當命九官之時,稷、契蓋年百有餘歲矣。舜即位三十三年而後禪禹,當禪禹之際,此時稷、契之徒蓋已死矣。使是時尚存,則其讓之固當所先也。$ }9 y! a+ P3 b* J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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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7
皐陶曰:帝德罔愆,臨下以簡,御衆以寛,罰弗及嗣,賞延於世。宥過無大,刑故無小;罪疑惟輕,功疑惟重;與其殺不辜,寧失不經。
+ f* v+ m/ L8 j舜既推美皐陶之功,皐陶於是推本其所自,以謂非舜之盛德,則己亦不能成此功也。蓋有司之所守法令而已,至於操縱予奪,權其輕重之宜,以濟有司之不及者,則在天子。惟臯陶執法於下,而舜以好生之德推之於上,此民所以不犯於有司也。帝德罔愆者,謂帝之德無有愆過,蓋不以喜怒好惡而用刑賞也。既不以喜怒好惡而用刑賞,則有司得以奉公守法,無所顧望阿私以行其志矣。臨下以簡御衆以寛者,此謂操之於上者既無繁苛之法,則施之於民者必無暴虐之政矣,蓋惟簡故能寛也。漢髙祖入秦關,約法三章,餘悉除去秦法,而秦民皆案堵如故,由其簡故能寛也。罰弗及嗣,賞延於世,宥過無大,刑故無小,罪疑惟輕,功疑惟重,與其殺不辜,寧失不經,此皆舜以忠厚之德濟有司之所不及也。人情莫不欲愛其子孫,其所不欲者則惟恐子孫之陷入其中,及其所欲者則惟恐不能遺其子孫。聖人之政夲於人情,故罰弗及嗣以謂父子之罪不相及,而賞得以延及於一世,以此見聖人之用刑賞之法夲於人情,伸於用賞而屈於用刑也。宥過無大,謂過誤所犯雖大必宥,猶《舜典》所謂眚災肆赦是也;刑故無小,不忌故犯雖小必刑,猶《舜典》所謂怙終賊刑是也。蓋聖人制刑辟所以待小人長惡不悛者,而非謂君子不幸而陷入於其中也。小人長惡不悛者,雖小罪亦不可苟免,則世之小人者皆有悔過自新之心。而君子入於非辜,雖大罪亦在所赦,則君子有所依賴不為小人之所誣,此聖人所以制刑罰之本意也。罪疑惟輕,功疑惟重,此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,樂夫君子之有功,不忍小人之有罪也。潁濵曰:君之與民,其遠近之勢,小大之分,故不待夫為之爭尋常之是非以勝之,與其不屈吾法,孰若使民全其肌膚保其首領而無憾於上。與其不使名器之僭,孰若使之樂得為善之利而無望望不足之意,斯言盡矣。與其殺不辜,謂大辟之刑疑而讞於上,其罪可以殺可以無殺,不殺之則懼其實有罪而失不常之刑,殺之則懼其實無罪而陷於非辜,此意有可疑而不敢決者而以讞於上。舜之意則以謂斯人也,其罪在於可不可之間,與其殺無罪而陷於非辜,寧縱有罪而失於不經也,此大舜不忍用刑之意也。自臨下以簡,至於寧失不經,則舜明愼用刑而致其仁愛之意,至矣!盡矣!不復可以有加矣!
; R8 Q( P, ]$ ~0 O好生之德,洽於民心,兹用不犯於有司。
  M0 O' E7 W7 ?5 m好生之德洽於民心,如是則民自不犯法矣。揚子曰:秦之有司負秦之法度,秦之法度負聖人之法度。秦之嚴刑峻法既已負聖人之法度矣,而其有司又從而負其法度焉,此刑獄之所以繁也。舜既以好生之德垂拱於上,而皐陶又能推明其意,以君子長者之道待天下,此所以使民不犯於有司也。雖不犯於有司,而原其所由,是舜之盛德所致也。故舜雖歸美於皐陶,非皐陶之所敢當也。2 B( P  a* L' z, L4 m5 |) ~
帝曰:俾予從欲以治,四方風動,惟乃之休。
8 o: x, R: a& O6 W皐陶雖不敢當其功,而舜則以謂臨下以簡御衆以寛,至於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,雖如其所欲者如此,苟使有司不能推明其意,則己雖有好生之德,亦無自而洽於民心,故謂之曰:所以使予從欲以治,至於四方從化靡然,如風之偃草,乃汝之功。皐陶歸功於舜不敢自有其功,舜不以盛德自居,而又歸功於皐陶,更相推美其功德之盛,夷攷其實,未有一言溢美於其間。其君臣相與以至誠如此,唐、虞之治,所以歴萬世不可企及也。
7 s2 s2 q9 m8 Y9 F$ q- p帝曰:來,禹!降水儆予,成允成功,惟汝賢。克勤於邦,克儉於家,不自滿假,惟汝賢。汝惟不矜,天下莫與汝爭能;汝惟不伐,天下莫與汝爭功。
4 I! ^$ e, W9 e8 c$ k) _舜禪位於禹,禹讓於皐陶,帝雖獨美皐陶之功而卒不許其讓也。舜於是遂申命以攝位之事,與《舜典》汝往哉之意同,但此為攝位而言兹事體重,故其誥戒之辭加詳焉。則來禹者,猶云格汝禹也,不言格汝禹而言來禹者,蓋史官變其文也。降水當從《孟子》作洪水,字其說曰降水者洪水也,蓋謂降水者,洪水之異名,而《說文》降字洪字皆音胡公反,以是知此二者不惟義同字亦通用也。而先儒從《經》文作“誕降嘉種”之降同,其說以水性流下,故曰降水。此蓋不然。水性下流固得其性矣,惟其逆行此其所以為害也。降水儆予,舜謂天以洪水而儆戒予也。堯之洪水,說者皆以謂當堯之世有如此大變異也,惟胡文定之說曰:堯之洪水非有以致之,蓋自開闢以來水行者未得其所歸,使禹治之,然後人得平土而居之。蓋其意以謂堯世洪水之害乃事勢之所激,非忽然而有也。此論甚當。夫其水害既出於事勢之所激,非忽然而有,而舜則以謂降水儆予者,蓋聖人上儆天戒下重民命,未甞敢忘戒懼之心,雖實事勢之使然,而聖人之心不以為天災而忘所以儆天戒重民命者,故謂之儆予而不敢忽也。夫使人君苟無儆戒之心,則雖天災之顯然可見者猶不知懼,又從而為之辭以自解免者,如漢武帝謂旱為乾封彗為德星,如此則修人事應天變者廢矣。司馬温公曰:人君之所畏者惟畏天,若不畏天何事而不可為者哉?堯、舜之洪水,眞所謂無妄之災也,而謂之儆予,蓋自盡其所以畏天之意,而不謂我無以致之也,唐、虞之治實基於此。成允成功,謂禹能體舜儆戒之意,以成此治水之功也。自古聖賢舉大事定大難,未有不能成允成功也。蓋成功非難成允難,允成於此而功成於彼,蓋有不期然而然者。商鞅之於秦,惟能徙木以示信,故令下之日一國之民無敢違者,夫鞅豈眞能信哉?假而行之其效且如此,况禹以至誠惻怛之心,思天下之有溺者由己溺之,故信而後勞其民,民雖勞而不怨,則其成天下之大順,致天下之大利,蓋可指顧而辦也。惟汝賢者,言無若汝之賢,既有是功而又勤於邦儉於家不自滿假,此人情之所尤難也。孔子曰:禹吾無間然矣!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,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,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。此克勤於邦,克儉於家之實也。不自滿假者,執心謙冲而不自盈大也。言禹有如是之功,而退然若未甞有功者,故勤於邦儉於家不自滿假者,皆不居其功也。惟汝賢者,言無若汝之賢也。賢者能為人所不能,故賢於人也。此又申前之義而無結文,言禹有是能矣,而不自矜也,雖不自矜而天下莫與之爭能;有是功矣而不自伐也,雖不自伐而天下莫與之爭功。《說命》曰:有其善喪厥善,矜其能喪厥功。矜則人與之爭能,伐則人與之爭功矣,至於不矜不伐,又誰與之爭邪?夫成允成功非難,有是功而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矜不伐,然後為難。禹既有是成允成功之美,而又有是克勤於邦克儉於家不矜不伐之德,此舜所以勉其有如是之德,而遂嘉其有如是之功也,故繼之曰:予懋乃德,嘉乃丕績。
7 y. D8 [8 Q2 H, D( X/ @予懋乃德,嘉乃丕績。天之暦數在汝躬,汝終陟元后。
3 ?( k3 `6 x$ e萬章問於孟子曰:舜有天下也,孰與之?曰:天與之。天與者,諄諄然命之乎?曰:否!天不言,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。予懋乃德嘉乃丕績,則其所以示之者,可謂至矣。故以是卜知天命之所在,而曰天之暦數在汝躬,言天命在汝,汝當終陟元后而作天子也。是時方命以居攝,未即天子之位,故以終陟言。
7 G+ n( W. y% D( z, E- ~1 w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,惟精惟一,允執厥中。* L: R8 i5 ]- D) A
此堯、舜、禹三聖人相授受之際,發明其道學之要以相畀付者。韓子曰:堯以是傳之舜,舜以是傳之禹,禹以是傳之湯,湯以是傳之文、武、周公,文、武、周公傳之孔子,孔子傳之孟軻,軻之死不得其傳。歴代聖賢所以相傳者不得盡見,然以堯、舜、禹之所以相授受者而視之,則知湯與文、武而下其所以相傳者,蓋不出諸此矣。此實聖學之淵源,而諸儒之說各有不同。蓋聖人發明其心術之祕以相授受,故其言淵深,又必有聖人復起黙而識之,自得於言意之表,非詁訓章句之學可得而知也。諸儒雖各以意形容,而聖人之意終於不可盡。某何人也,足以知此,姑掇諸儒之遺說而臆度之,其中與否不可必也。《中庸》曰: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,發而皆中節謂之和,苟於其既發而為私欲所勝,則將發而不中節矣。夫所發者既已危而不安,則未發者亦將微而難明。誠能惟精惟一以安其危,則喜怒哀樂中節而和矣。所發者既和,則未發之中亦將卓然而獨存矣,故能允執厥中。此蓋與《中庸》之言相為表裏,自堯、舜、禹以至孔孟所以相傳者,舉不出此,學者不可以不深意而精思之也。
- y1 ~. l. K2 Y/ A# h% G$ R- d無稽之言勿聽,弗詢之謀勿庸。# v) Y7 R6 y9 x  K& j$ g
此又戒以聽言之道也。無稽之言不攷於古也,弗詢之謀不稽於衆也。仁人君子之言上必攷於古,下必稽於衆,故其用之可以為天下國家之利。苟非此二者,則是專己自用以濟其私,為國家者,小用之則小害,大用之則大害,無逸所謂譸張為幻者是也。故舜以諄諄戒禹,謂守盈保成之業,惟在於遏絶此二者之萌而已,故使之勿聽勿庸也。曰謀,曰言,曰聽,曰庸,此蓋隨宜立言,非有深義也。
: P( J( u0 A9 g可愛非君?可畏非民?衆非元后,何戴?后非衆,罔與守邦?
! k7 u4 s4 Y& y% G( \" R此又言君民相須,君不可不畏民,民不可不使愛君。先儒謂:可愛非君,民可愛者豈非君乎?又謂可畏非民,君可畏者豈非民乎?民以君為命,故可愛;君失道則民叛之,故君畏民也。正如《北風》之詩云“莫赤匪狐,莫黒匪烏”,謂赤莫赤於狐,黒莫黒於烏也。所以謂可愛非君者,以衆非元后則無以奉戴,故曰衆非元后何戴,蓋民無君則亂,故民愛君也;所以謂可畏非民者,以后非衆罔與共守,故曰后非衆罔與守邦,蓋君失民則失國,故君畏民也。惟君民相須如此,則為君者,其可不致其兢慎之意如下所云哉!
% M. l' }! i) v+ ~欽哉!愼乃有位,敬修其可願。四海困窮,天禄永終。惟口出好興戎,朕言不再。
& `: o( j; p5 H. t, O0 f* n1 K欽哉慎乃有位者,謂當敬其事慎汝所守之位也。欽哉慎乃有位,則不可不敬修其可願。蓋人君於所願欲之事,苟知其可為則在決意以行之,其所可願而不能決意以行之,則是欲其所不欲為其所不為矣。孟子曰:欲無敵於天下而不以仁,是猶惡濕而居下也。以是知人君之治天下,於其願欲之事不可不敬而修之,敬修其可願則仁達於天下矣。四海困窮天禄永終者,先儒以屬於上文,謂四海之内有困窮之民,君當撫而育之,言人君苟能勤此慎乃有位、敬修其可願、與夫撫育四海困窮之三者,則天之禄秩常終汝身爾。夫經但云四海困窮,而先儒增為撫育之文,其説為贅。薛氏曰:舜之授禹也,天下可治矣,而説四海困窮者,托於不能以委禹也。此説雖於《經》文為順,然又未若王氏之説,曰:四海困窮則失民,失民則無與守邦,無與守邦則天禄永終矣。此説為長,此蓋申言上文罔與守邦之義也。聖人之治天下所以生而不傷,厚而不困,持而不危,節其力而不盡者,惟恐四海之困窮不能終其天禄故也。舜之所以告禹者,盡於此矣。於是遂言其所以禪位之事,既有成命而不可改也。惟口出好興戎,朕言不再者,言己之出命宣之於口者,其言善則有以出好其言,不善則有以興戎。今之所以禪位於禹者,慮之於心者既定發而為言矣,不可以更授他人而再出命也。
# F2 Q  A6 |+ ?5 V3 R# l禹曰:枚卜功臣,惟吉之從。帝曰:禹!官占惟先蔽志,昆命於玄龜。朕志先定,詢謀僉同,鬼神其依,龜筮協從,卜不習吉。禹拜稽首,固辭。帝曰:毋,惟汝諧。0 Q+ N$ ]) J  c9 G( M
禹於是辭讓不受,謂受禪大事也,當並立枚卜功臣,擇其可授而授之也。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者,舜又不許禹之讓,而為之明言其不以枚卜之理也。官占者,謂帝王立卜筮之官,此先自斷其志,然後命玄龜以決之。苟使不先斷其志,而徒取決於龜筮,則南蒯之占雖得文王之兆,亦為無益也。故《洪範》之稽疑曰:謀及乃心,謀及卿士,謀及庶人,而後謀及卜筮。蓋人謀既盡,然後可以稽之於天命也。禪位大事也,舜之慮也可謂至矣。既先定其志,然後詢之衆人而謀之,而衆謀無不僉同,以人言既協,則幽而鬼神其必依之,故其稽之卜筮則協從而無所不吉矣。正如《洪範》曰:是之謂大同。夫既協之,於天人之望己從而無所不吉矣。故繼之曰卜不習吉,習者重也,如習坎之習同。不習吉者,言無所事於重卜也。先儒謂以習為因,非也。禹拜稽首固辭者,蓋言禹又不敢受帝之位也,於是再拜稽首而固讓焉。古之人於賔主授受之際,猶以三辭三讓然後成禮,况於受天下之重,輒敢易而為之哉?故必辭讓至於再三,再三辭者,皆出於其中心之誠然也,非勉强而為之。如漢文帝立自代邸,東嚮讓天下者三,南嚮讓天下者再,此亦知夫天下大器不敢輕受,文帝所以致刑措之治,其端蓋本諸此。若夫飾情釣譽,為不情之讓,以濟其私,若王莽之所為,是乃舜、禹之罪人也。蓋毋者,禁止之辭也,止之使不能復讓也。惟汝諧者,惟禹可以當此元后之位也。3 K- g) _2 p( ~! }5 P8 s3 E
正月朔旦,受命於神宗,率百官若帝之初。& b' Y4 L+ I/ B5 l; r& _6 h( k9 s
辭既不獲矣,於是正月之朔旦受命於神宗。神宗者,堯廟也。《祭法》曰: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,祖顓頊而宗堯。《大禹謨》,《虞書》也,所稱祖宗必指有虞之世而言之。薛氏云:受天下於人,必告於其人所從受天下者。此論是也。率百官若帝之初,先儒云:順舜初攝帝位故事奉行之。此説固是,然而以若為順,則失之無據。此若字,但訓如《舜典》所謂巡狩如初也。蓋禹既受命於神宗,則其率百官如舜居位之初所行之事也。其所行之事,即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以下是也。堯、舜、禹三聖相授而守一道,堯咨舜之言即舜咨禹之言,禹攝所行之事即舜攝所行之事,史官互文見義,其言約而盡,簡而不費,使學者深思而自得之,可謂善敘事矣。
9 b  J! T7 E: M% Z帝曰:咨,禹!惟時有苗弗率,汝徂徵。禹乃會羣后,誓於師曰:濟濟有衆,咸聽朕命。蠢兹有苗,昬迷不恭,侮慢自賢,反道敗德,君子在野,小人在位,民棄不保,天降之咎。
( F+ B9 q5 h) c  X) E堯老而舜攝者二十有八年,舜老而禹攝者十有七年,其居攝也,蓋代緫萬機之政,而堯、舜之尊為天子蓋自若也,故國有大事,猶禀命焉。禹之徵有苗蓋在夫居攝之後,而其命禀於舜,禹不敢專也。以徵有苗而推之,則知舜之誅四凶,其亦禀堯之命而流放竄殛,非舜之所專也。而《左氏傳》載太史克之言,以謂渾孰窮奇之徒,世濟其凶增惡名以至於堯,堯不能去,舜承堯流四凶族投諸四裔,此徒見四凶之誅不在堯之世而在舜歴試之時,遂謂堯不能去,殊不知舜之去四凶實受堯之命也,《典》、《謨》所載,其文明甚,特後世未之思耳。三苗之國,左洞庭,右彭蠡,實負固不服之國也。舜之誅四凶,蓋始遷其君之桀驁者於三危之地,雖遷其君不滅其國,更立其近親以紹其宗嗣。至舜之格於文祖而即帝位,至於三攷黜陟之後,蓋三十餘年矣,而苗民猶不之服,舜未忍加誅也,於是分别其善惡而析居之。及舜以耄期禪位於禹,使禹居攝,又將三十年,而苗民怙終其惡卒不從教,蓋恃其土地之險,謂兵刑之所不能加也,舜於是命禹率諸侯而徵之,所以討其負固不服之罪而明正典刑也。咨,嗟也,嗟禹而告之,曰惟時有苗尚不率教汝其率諸侯以徃徵之也。禹乃會羣后,蓋禹於是合諸侯而與之共徵有苗也。孟子曰:天子討而不伐,諸侯伐而不討。蓋古者有負固之國,天子致其討罪之辭以告諸侯,然後方伯連帥率諸侯而徃徵之,諸侯雖能敵王所愾,而討罪之辭則必受之於天子,不敢專也。舜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徵,禹乃會羣后而往徵之,天子諸侯之義是兩盡之矣。誓於師者,誓衆以所為徵有苗之意也。有會必有誓,自唐、虞以來則然也,而《禮記》則曰: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,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,商人作誓而民始叛,周人作會而民始疑。榖梁子亦曰:《誥誓》不及五帝。觀此言,禹乃會羣后誓於師,則是會與誓皆出於舜、禹之時矣。蓋合諸侯以欽承天子之命,豈可以無會?有軍旅之事將警衆以用之,豈可以無誓?此堯、舜、禹所不能廢,有會有誓,亦何害於未施信而民信之、未施敬而民敬之,而又謂誓者殷民所以叛,會者周民所以疑,此徒見春秋之時盟會之煩,誥誓之數,而民不信也。則謂帝王之時亦然,此蓋未嘗深探其本原故也。濟濟有衆,衆,盛之貌。咸聽朕言,當聽朕誓戒之命也。蠢,動也,此蓋所以聲言有苗之罪也。夫苗民之所以蠢動而不服者,則其昬迷且不恭也,惟其不恭故侮慢自賢,惟其昬迷故反道敗德。君子在野小人在位,言其國亂無政而禍及斯民。棄而不保,民既棄而不保,是以知天將降之咎也。
+ J: |7 Y; X( O肆予以爾衆士,奉辭伐罪。爾尚一乃心力,其克有勲。三旬,苗民逆命。益賛於禹曰:惟德動天,無遠弗届。滿招損,謙受益,時乃天道。! @/ p5 p# Q1 |$ L
惟其苗民之罪為天所斷棄,故予以爾衆士奉天討罪之辭,以伐有苗之罪爾。尚庶幾一乃心力,其將有功勲以復於上。三旬苗民逆命者,言禹率諸侯以徵有苗至於三旬,而苗民猶弗服也。漢孔氏曰:責舜不先有文誥之命、威讓之辭,而便憚之以威,脅之以兵,有苗所以生辭。此説不然。夫有苗之罪,在所當誅也久矣,舜以是寛待之,至是蓋五六十年矣。文誥之命、威讓之辭,豈有不盡?苗安得以是而責舜哉?而唐孔氏云:以大舜足逹用兵之道,而不為文誥之辭使之得生辭者,有苗數干王,誅逆者難以言服,故憚之以威武,任其生辭,待其有辭為之振旅。彼若師退而服我,復更有何求,退而又不降,復往,必無辭説。若先告以辭未必即得從命,不從而後行師,必將大加殺戮,不以文誥感德自來,固大聖之遠謀也。信斯言也,則是舜、禹益用師進退皆出於權譎變詐之謀,何期聖人之淺邪?要之苗民逆命,但是昬迷不恭耳,不必從而為之説。益賛於禹者,益是時亦從禹出徵,見苗民負固恃强不可以威服也,則以言賛佐禹,欲使之班師振旅以德懷之也。謂德至於動天,則將無遠而弗届,彼苗民者豈能終弗服哉?欲德之動天則在天順,天道之常理。滿招損,謙受益,此實天理之常也,謂人之處心自滿者招損,蓋有其善喪厥善、矜其能喪厥功也。謙抑則自受其益,自後者人先之,自下者人髙之,言此者欲禹以謙冲之德不與苗較,苟順於天理之自然,則有苗將自至矣。
( n8 ?! f8 P) R1 \. v# u! d帝初於歴山,往於田,日號泣於旻天,於父母,負罪引慝。祗載見瞽瞍,夔夔齊慄,瞽亦允若。至諴感神,矧兹有苗。+ z2 |: t- I$ A1 F; C
此又言舜之克諧瞽瞍之事,以見德之至者,雖其凶頑之人猶可以化服之也。帝初於歴山往於田,謂舜之居側微畎畝之時也。是時為父母所疾,自咎其不順於父母,既號泣於旻天,又號泣於父母,蓋自盡其怨慕之德。其所號泣於旻天父母,惟負罪引慝而已,蓋引咎以自責不以為父母之失也。《孟子》載其言曰:我竭力耕田,供為子職而已,父母之不我愛,於我何哉?此負罪引慝之實也。惟其負罪引慝,故供為子職不敢不盡其力。祗載見瞽瞍,謂敬其事以見於父,起敬起愛而不敢怨也。夔夔,恐懼之貌,謂恐懼齋莊,愛敬盡於事親也。惟竭至誠以事其父,故雖瞽瞍之頑亦信順之。夫舜之號泣於旻天於父母,而其至誠實有以感格於上天之意,則雖瞽瞍之頑,猶至於允若,以是知至誠可以感格於神明也如此。况兹有苗之頑,未至於瞽瞍之甚,苟使禹以德而懷來之,彼將自至,何必區區以干戈而徵之。此蓋益賛於禹之意也。
, b% P) k% s. `9 f1 |) B' I% M0 u禹拜昌言曰:俞!班師振旅,帝乃誕敷文德,舞干羽於兩階,七旬有苗格。& |% f8 q7 H4 k  [" V
薛氏曰:昌言,盛德之言也。此蓋禹以益之言為盛德之言,於是拜受其言而然之,遂為之班師振旅而歸也。班師,旋師也。《左氏傳》曰:班馬有聲,謂還馬也。入曰振旅,出曰班師,謂班師於有苗之國,而振旅於京師也。禹既班師振旅而歸,於是舜大布文德以懷來之也。大舜之文德何時不誕敷,至是而後言誕敷者,蓋責己自反不與苗較,彼知聖人之大度足以有容,如此則愧耻遷善之心油然而生,此其所為誕敷文德也。干,盾也,舞者執之以為扞蔽,《明堂位》曰“朱干玉戚以舞《大武》”,蓋武舞也。羽,翳也,亦舞也,舞者執之以為蔽翳也,《簡兮》之詩曰“左手執籥,右手秉翟”,蓋文舞也。言舜之格有苗,不用干戈以服之,惟舞干戚於賔主兩階之間,而苗民自至。詳攷此言,蓋是史官形容舜、禹盛德,不用干戈以服有苗,惟履服無事,舞干羽於兩階而苗民自至,此形容不盡之意於言外,非禹之班師振旅而歸舞於庭,以是為誕敷文德,而望苗民之來也。故曰以意逆志,是為得之。禹既不用干戈以與苗較,惟誕敷文德以懐來之故,至七旬而有苗自格。格與“有耻且格”之格同,言有所感慕而來也。夫唐、虞之世,聲教所被,訖於四海之外,不服者惟一有苗國而已。以天下之全力而制一國之逆命,何難之有?而舜、禹懐之以德,待之以寛,遷其君而不服,則為之分北其善惡而析居之。分北而猶不服,命率諸侯而徵之。亦不責其必至也,又為之班師能使之自服。蓋自苗民始叛,至於是凡五六十餘年,然後得其心説誠服,聖人優逰寛大之政,非後世所能及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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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六, u2 v7 g0 M  M" L7 Z
《益稷》
4 l) n# C7 h1 L9 N' w2 h/ b. u$ c伏生之《書》,以《舜典》合於《堯典》,《益稷》合於《皐陶謨》,至孔安國,案壁中科斗《書》始釐而為二。觀《舜典》“慎徽五典”而下,正與《堯典》“帝曰欽哉”之文相接,《益稷》“帝曰來禹汝亦昌言”而下,實與《臯陶謨》“思日賛賛襄哉”之文相接,則伏生之《書》合而為一者是也。而孔氏必釐而為二者,蓋古者簡册以竹為之,編次而成書,所編之簡不可以多也,故文之多者一篇之所不能容,則釐而為二,雖釐而為二,苟文勢相接亦不害其為一也。既已釐之,則必為之篇名以别之,於是有《堯典》、《舜典》、《大禹謨》、《臯陶謨》、《益稷》之目,此但為簡册之便耳,非有義於其間也。《書》序既有此二篇之目,而孔壁之中舊文雖為一簡,孔氏安得不釐而為二哉?以是知伏生之合之也,由是理而推之也。孔氏之釐正也,因其簡册之舊也。故簡册之當從孔氏而以二篇之文相屬而讀之,則當以伏生為正。篇名《益稷》者,蓋以篇首有暨益稷之文,故借此二字以名其簡册,猶《論語》有顔淵、微子,《孟子》有公孫丑、萬章等名篇也。而唐孔氏則謂二人佐禹治水有功,因以此二人名篇,旣美大禹,亦所以彰此二人之功,此則過論也。
6 ]. ~; ~3 y; w2 |( V4 K帝曰:來,禹!汝亦昌言。禹拜曰:都!帝,予何言?予思日孜孜。臯陶曰:吁!如何?禹曰:洪水滔天,浩浩懷山襄陵,下民昏墊。予乘四載,隨山刊木,暨益奏庶鮮食。予決九川,距四海,浚畎澮距川;暨稷播,奏庶艱食鮮食。
; w' [3 d, Z! F5 G# f此文與皐陶陳謨同為一時之事,其文當與上賛賛襄哉相屬。帝曰来禹汝亦昌言,益、皐陶既已陳謨於帝,於是呼禹使汝陳其盛德之言。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,禹旣承命,於是拜而歎美,以謂皐陶之謨旣已盡善矣,予復何言哉?惟思日夜孜孜奉臣職而已。皐陶曰吁,歎辭也,皐陶於是歎而問禹,以予思日孜孜之事為如何也。揚子雲曰:禹以功,皐陶以謨。當舜之時,禹、皐陶之事君各以其能自致其上,皐陶陳謨而不敢自許其功,禹成其功而不敢自許其謨。故帝雖命禹以陳其盛德之言,而禹乃謙遜不敢即承命而遂言之也。其意蓋以謂皐陶之謨既已如此,而我惟日夜孜孜猶且不逮,其何以有加於皐陶。故皐陶問其何如,而禹但以孜孜奉臣職見於已試之效者以答之也。周希聖曰:坐而論道謂之三公,作而行事謂之士大夫,禹之謙遜以謂坐而論道者必皐陶,而己特作而行之而已。此說是也。自此至烝民乃粒萬邦作乂,此實禹治水本末先後之序也。洪水滔天,浩浩懷山襄陵,於是天下之民皆昬墊溺困於水災也。四載,說者不同。孔氏曰:水乗舟,陸乗車,泥乗輴,山乗樏。而《史記》及《尸子》、《慎子》、《漢書·溝洫志》,與此所載大同而小異。水乗舟,陸乗車,諸說皆同。泥乗輴,《史記》作橇,《尸子》作蕝,《愼子》及《溝洫志》作毳。山乗樏,《史記》作檋,《溝洫志》作梮。然而名雖不同,其實一也。輴與橇、蕝、毳,一物也。樏與檋、梮,一物也。輴以版為之,其狀如箕,用以擿行泥上。樏以鐵為之,其形似錐長半寸,施之履下,以上山不蹉跌也。此數物者,蓋治洪水之時以此乗之,以為跋履山川踐行險阻之具也。雖其制度不同不詳見於《經》,然自漢以来其說如此,必有所傳聞也。或者以謂鯀九載績用弗成兖州之功,十有三載乃同,則以為禹治水實四年而成功,故謂之四載。世多喜此說,蓋其文致附會,亦似有可信者。然而四載指治水而言,謂之四載可也,何以謂之乗四載乎?又其年數反覆齟齬而不合,蘇氏論之詳矣。隨山刋木者,蓋禹之治水自通障蔽,始於《禹貢》之書,先言禹敷土隨山刋木,後言奠髙山大川。孟子曰:當堯之時,天下猶未平,洪水横流汎濫於天下,草木暢茂,禽獸繁殖,五穀不登,禽獸逼人,獸蹄鳥跡之道交於中國。堯獨憂之,舉舜而敷治焉,舜使益掌火,益烈山澤而焚之,禽獸逃匿。蓋禹治水之初,必先烈山澤驅禽獸以通障塞,障塞旣通然後土功可得而施之。曁益奏庶鮮食,益是佐禹治水,禹當夫水土未平,民未粒食,於是暨益敎民以食魚鼈鳥獸之肉而充飽也。奏,進也。奏庶鮮食進於民也。鳥獸新殺曰鮮,故曰鮮食。
3 R' R5 A  S1 l+ P: M: N3 W臯陶曰:俞!師汝昌言。禹曰:都!帝,慎乃在位。帝曰:俞!禹曰:安汝止,惟幾惟康,其弼直。惟動丕應徯志,以昭受上帝,天其申命用休。 帝曰:籲!臣哉鄰哉!鄰哉臣哉!( ]! M1 `* Y& _( E
舜命禹以陳其盛德之言,禹謙遜不敢自居,惟述其治水之時本末先後之序,以致其日孜孜之意,而皐陶猶以為未也,於是然其思日孜孜之言,而皐陶謂之曰:汝之昌言可師法所當為帝陳謨,禹既不獲遜矣,於是又陳謨以戒於舜曰:都帝慎乃在位,此雖勉徇皐陶之意而陳其實,亦所以申結上文之義也。蓋洪水之初,懷山襄陵,下民昬墊,其終也至於烝民乃粒萬邦作乂,則其間險阻艱難備嘗之矣。今也治定功成,法度彰,禮樂著,垂拱而視天民之阜,曾無可憂者。然聖人不畏多難而畏無難,洪水之時天下可謂多難矣,而君臣相與焦心勞思以拯生民之飢溺,旣克有濟,然人之常情安於無難,必將忘其所可戒,則驕奢淫泆之所自萌而危敗禍亂自此分矣。故禹之陳謨,蔽以一言曰帝慎乃在位,蓋謂欲守此盈成之業,緜緜社稷無疆之休者,惟在慎之而已。董仲舒曰:堯、舜以天下為憂而不以位為樂。蓋為人君者苟以位為樂,則將窮天下之欲以供耳目之娱,故不能保厥位,至於顛覆喪亡而不悟。苟其居是位也,兢兢業業,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,以致其畏慎之意,則其位之安如太山,而四維尚誰得而奪之邪?禹之言簡而盡,若此可謂一言而興邦矣。帝曰俞者,然禹之言,深喻其儆戒之意。孔子語顔囘以克己復禮之目則告之曰:非禮勿視,非禮勿聽,非禮勿言,非禮勿動。蓋謂欲克己復禮者,當如此也。禹之陳謨,盡於慎乃在位之一言,帝既虚心而聽之,君臣之間不待問而辨也。故又推明其義為帝盡言之,蓋謂欲慎乃在位者,其後先之序當如此也。安汝止者,言汝之所止不可以不安。《大學》曰:知止而後有定。又曰:《詩》云“緜蠻黄鳥,止於丘隅”。子曰“於止知其所止,可以人而不如鳥乎?”《詩》云“穆穆文王,於緝熙敬止”,為人君止於仁,為人臣止於敬,為人子止於孝,為人父止於慈,與國人交止於信。蓋人之所止而不能安,則將泛然而無所歸宿,外物得以移之矣。苟能安其所止,則意誠心正,舉天下之外物曾不足以動其心,如是則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天下之故矣。此實慎乃在位之本。惟幾惟康其弼直,言能安止矣,又能盡此三者,然後有以盡夫慎乃在位之道也。惟幾者,謂人君當戒愼萬事之微而不敢忽也;惟康者,言當安靜天下之民而不擾之也;其弼直者,謂輔弼之臣當得切直之臣而用之也。自古太平無事之世,上恬下熙,四方無虞,若可以無慮矣。及其禍亂一起,卒至陵夷敗壊而不可復收者,其禍未嘗不出於三者:為君者宴安鴆毒而不悟危亡之機,禍之所自萌也;好大喜功以擾斯民,禍之所自萌也;人主好佞於上,羣臣致諛於下,上下相狥不聞切直之言者,亦禍之所自萌也。苟能惟幾以成天下之務,惟康以安天下之業,又能使其弼直以通天下之情,危敗禍亂無自而萌,而慎乃在位之道盡於此矣。惟動丕應徯志,荀子曰:德操然後能定,能定然後能應。自安汝止至其弼直,可謂能定矣。惟其能定,故動而有為也,則可以大應夫徯志之民,此其所謂能應也。徯志,謂民之於君,聽唱而應,視儀而動,徯上之志而樂從之者也。惟為君者,無以大慰斯民之望,故有悍戾而不從,苟能安汝止,惟幾惟康其弼直,則民固得所欲矣。彼之徯志於我,而我之發政施仁有以待應之。孔氏曰:徯,待也。帝先安所止,動則天下大應之,順命以待。《詩》曰“宜民宜人,受禄於天”,惟動丕應徯志,是宜於民人也。民之所欲天必從之,故有以昭受上帝之命,天將命以休福,受天之祜永永無窮矣。蓋洪水滔天,下民昬墊,其終也以至於九州攸同,萬邦作乂,天命眷顧,錫以休福,何以至此?苟於此能兢兢業業以慎乃在位,如上之所云,則固有以昭受上帝之意,而天之命以休福至於億萬年而無易,是天重命之也。天與帝之稱雖異,其實一也。嘗攷《經》之所載,凡稱天稱帝者,大抵皆是變其文以成美,既曰格於皇天,又曰格於上帝。既曰帝乃震怒,又曰天乃錫禹《洪範》九疇。既曰惟帝不畀,又曰惟天不畀。凡若此之類甚多,皆是史官錯綜其文以成義,以昭受上帝,天其申命用休,但謂如此,然後可以昭受上天,天其申命以休福,此但是不欲言以昭受上天,天其申命用休,故變其文曰上帝,必欲從而為之說,則鑿。故詳攷此章之義,蓋謂欲慎乃在位者,其靜而無事也則君臣盡道於廟堂之間,其動而有為也則天人協應於幽明之際,定之於此應之於彼,蓋不期然而然者,此禹所以諄諄反覆為帝申言之。昔唐太宗問創業守文孰難?房玄齡曰:草昧之初,羣雄競逐,攻破乃降,戰勝乃克,創業則難。魏徴曰:王者之興,必乗衰亂,反覆昬暴,殆天授人與者,既得天下則安於驕逸,人欲靜,徭役毒之,世方弊,掊克窮之,國於此衰,則守文為難。帝曰:玄齡從我定天下,冒萬死遇一生,是創業之難;魏徴與我安天下,恐富貴則驕,驕則怠,怠則亡,見守文之不易;創業之不易既往矣,守文之難當與公等慎之。房玄齡、魏徴以其身之所歴而言之,故於創業守文之難易俱有所偏。若禹者,親與益稷之徒,跋履艱難,踐越險阻,以定洪水之難,故其始之所言者,無非所謂創業之難;及其洪水既平,帝方命之以陳其嘉猷嘉謨以為警戒,故其終之所言者,無非守文之難。蓋其意亦以謂創業之難既往矣,守文之難方將慎而圖之。觀太宗之言,則禹所陳之謨,本末首尾不煩訓詁而可通矣。夫禹之陳謨,其意不出諸此,而太宗乃與之合,若太宗者,亦豈可多得哉?帝曰吁者,禹之陳謨蓋盡於此矣,帝於是歎其言而謂之,曰慎乃在位之道亦非一人之所能為,必資羣臣之助也。臣哉鄰哉,孔氏曰:鄰,近也,言君臣道近,相須相成。此說未通。據下文曰欽四隣,則其所指禹之僚屬,左右前後所與協力以事君者。臣哉者,言必賴爾臣之助,此蓋指禹而言之也;鄰哉者,言汝又當率其僚屬左右前後之人,以為我之助也。鄰哉臣哉,言之不足,又重言之也。哉,自古人多重言之,如蚖哉蚖哉,時哉時哉,歸哉歸哉,以此臣鄰二義反復言之,以見致意之深也。8 b6 w# r" r5 G6 D% \% I( 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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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8
禹曰:俞!帝曰:臣作朕股肱耳目。予欲左右有民,汝翼。予欲宣力四方,汝為。
# T/ v0 z2 i* p6 e自臣作朕股肱耳目以下,此又申言資夫臣鄰之義也。蓋人君當資羣臣之助,猶手足耳目為之用也。自左右有民以下,所以解釋其義也。王氏曰“臣作朕股肱耳目,予欲左右有民,汝翼。予欲宣力四方,汝為”,言作股肱,予欲觀古人之象,至於汝聽言作耳目。此說是也。蓋心居中虚以治五官,心有所欲為亦不能獨成其功,要必資手足耳目之助,使手足耳目之職廢於外,則心之思慮亦不能獨成,故帝言此者,必資夫羣臣之助也。予欲左右有民,言我欲助我所有之民也,此即孟子所謂“放勲曰: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使自得之,又從而振德之”者也,謂我欲左右有民以敎育成就之,汝當輔翼於我也。宣力,即孔子所謂陳力就列也。予欲宣力四方,謂我欲宣布其力於四方,汝當黽勉以為之。蓋陳力就列,人臣之職也,故曰汝為。至於左右有民,則非人臣之事也。《易》曰:后以財成天地之道。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,蓋天子之職也,人臣但為之助而已,故曰汝翼,言各有所當也。汝翼,汝為,申言作股肱之事也,雖申言作股肱之事,然而必欲以一句為股,一句為肱。如汝明之為目,汝聽之為耳,則不可要之。汝為,汝翼,皆是手足之用也。* \, W. Q7 s* n3 g+ m
予欲觀古人之象,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龍、華蟲,作會;宗彜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,絺繡,以五采彰施於五色,作服,汝明。3 k* g' q2 J3 N' ]
觀,視也。予欲觀古人之象,謂我欲觀視古人法象作服之制於天下也,《易》曰: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蓋取諸《乾》《坤》。以是知上衣下裳之制創自黄帝,堯、舜特因之而已,故謂之。古人之象十二章,說者不同,當以鄭氏之說為正。其說以謂華蟲,雉也;宗彞,虎蜼也;粉米,白米也;絺,讀為薾,紩也。畫以為繪,紩以為繡,畫與紩皆有六:日也,月也,星辰也,山也,龍也,華蟲也。此六章者,畫以為繪,施之於衣。宗彜也,藻也,火也,粉米也,黼也,黻也,此六章者,紩以為繡,施之於裳。此有虞氏之十二章也。至周以日月星辰畫於旗冕服九章,登龍於山,登火於宗彞。其九章:初一曰龍,次二曰山,次三曰華蟲,次四曰火,次五曰宗彞,此五者,繪之於衣;次六曰藻,次七曰粉,次八曰黼,次九曰黻,此四者,繡之於裳,此周之九章也。衮冕九章,以龍為首,龍首卷然,故以衮為名。鷩冕七章,以華蟲為首,華蟲即鷩雉也。毳冕五章,以虎蜼為首,虎蜼毛淺,毳是亂毛,故以毳為名。此成周增損有虞氏之服制也。鄭氏此言,皆有所據,而云大勝孔氏之說。蓋孔氏之失有二:以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會宗彞為句,而曰五采成此畫焉,宗廟彞樽亦以山龍華蟲為飾,據此《經》云予欲觀古人之象,而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,汝明結之於後,則是此言專為作服而云爾,豈於其中雜入宗廟之彞樽者哉?此其失一也。又曰絺葛之精者,凡葛非可繡之物,自古未聞有以為裳。唐孔氏云暑月則染絺為纁,而繡之以為祭服,豈暑月染葛為服,而冬月則弃而不用邪?此其失二也。而又以華蟲為二物,以粉米為二物,其說攷之制度,皆齟齬而不合,不若鄭氏之說為善。以五采彰施於五色作服汝明,鄭氏曰:性曰采,施曰色,言以本性施於繒帛。蓋繪以為衣,繡以為裳,皆雜施五采以為五色。汝明者,汝當明其小大尊卑之差等也。案《周禮·司服》云:公之服自衮冕而下如孤之服,士之服自皮弁而下如大夫之服,自天子至於卿士其服皆有差等,上得兼下,下不得僭上。以《周禮》觀之,則知唐、虞之制,亦必有尊卑差等於其間。作服汝明者,恐其亂於上下之分,故使之明尊卑等差以示之也。夫自天子至於士,宗廟宫室車服冕旒器用,莫不有尊卑上下之差,此但言作服者,舉其一以包其餘。若仲叔於奚有功於衞,衛人賞之以邑,辭;請曲縣繁纓以朝,許之,仲尼謂之曰:惜也,不如多與之邑。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。君之所司也,名以出信,信以守器,器以藏禮,禮以行義,義以生利,利以平民,政之大節也。若以假人,與人政也,政亡則國家從之,不可止也已。舜使禹作服以五采,彰施於五色,作服汝明,其意蓋亦謂如此而已。自先儒以来,觀象以作服之等差,所繪所繡之物雖有不同,而論其所以觀象作服者,則無有異義也。至王氏始謂日月星辰山龍華蟲,凡此德之屬夫陽者,故在衣而作繪;宗彞藻火粉米,凡此德之屬夫隂者,故絺繡在裳。辨物則知善之為善,知善之為善,推而上之,可以至於天道,則聖人之能成矣。介甫嘗引韓退之詩曰“紛紛易盡百年身,舉世無人識道真。力去陳言誇末俗,可憐無補費精神”。王氏於《經》,其鑿如此,則其無補費精神,蓋又甚於韓退之矣,故楊龜山力辨其非。楊龜山既辨其非矣,而其說又曰日月星辰,天象也;山,地之屬也,服之所以體天地也。龍華蟲天産也,故作繪而在上;宗彞形而在下者,藻火粉米地産也,黼黻人為也,故絺繡在下。此則流而入王氏之說而不自知,是皆目睫之論。
( B$ ^  m( d! I# [6 Z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,在治忽,以出納五言,汝聽。! z0 h3 g: |, J* U" x
聲音之道與政通,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,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,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。故聞六律五聲八音,則可以察治忽也。忽,不治也。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以察治亂,又在乎出納五言。舜命夔曰:詩言志,歌永言,聲依永,律和聲,八音克諧,無相奪倫,神人以和。蓋聲樂之所自生,生於詩歌之發於志者。有詩然後有歌,有歌然後有樂,詩歌和則聲樂用之而無所不和,詩歌不和則聲樂亦不和矣。季札嘗觀周樂,歌邦國之詩則知其國之政,若身親而見之。故欲察治忽,必在於出納五言。出五言者,為之詩歌,播於聲音,宣之於下,若《闗雎》、《葛覃》之類,上之風化,故用之郷人,用之邦國,此所謂宣之於下也。納五言,謂取下之言播於詩歌者,以達於上,若太師陳詩以觀民風是也。舜之韶樂既和矣,又使羣臣出納五言,以在治忽於六律五聲八音之間,所以盡善盡美,如天之無不蓋地之無不載也。汝聽,言汝當聽其詩歌以察治忽也。若汝明汝聽,蓋所謂申結作耳目之義也。五言,即宫、商、角、徴、羽之言。1 n  Q" M: j' y+ f4 ^5 z% Y
予違,汝弼,汝無面從,退有後言。欽四鄰!庶頑讒說,若不在時,侯以明之,撻以記之,書用識哉,欲並生哉!工以納言,時而颺之,格則承之庸之,否則威之。" R: a) j( Q4 C* W/ b
我之所言所行,苟有違戾於道者,汝當以禮義弼正於我,汝無面從我之違。退有後言,謂我為不可弼也。蓋禹之所論慎乃在位者,必在其弼直,舜則答之曰,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後言,此蓋容受其弼直之言也。舜大聖人也,所言所行為法於天下,傳於後世,豈復有違於道義者哉?而曰予違汝弼。禹亦大聖人也,其事君盡忠,亦可為萬世法,豈復有面從而退有後言者哉?而曰汝無面從退有後言。蓋君臣之間相與儆戒,不得不爾。惟其無是事而尤不忘儆戒之心,此其所以為大聖人也。欽四鄰者,言汝旣弼我之違,又當儆汝左右前後所與比肩以事上者,與之同心協力以輔台德也。汝既能弼我之違,又能欽四鄰以輔德矣,其有不以輔弼為意,曲從以順上之旨者,是庶頑讒說之人也。若不在時者,謂其所行不在於是,雖其所行不在於是,然未可以讒說殄行之故,遽加之刑戮也,則必盡其寛厚之道以待之,此所以生其愧恥之心,使之遷善悔過而不忍納之於小人之域矣。侯以明之,撻以記之,書用識哉,此三者皆所以生愧恥之心也。侯以明之,謂明侯射之禮以別賢否。古之射者必設鵠,王大射則供虎侯豹侯設其鵠,諸侯射則供熊侯豹侯,卿大夫射則供麋侯,皆設其鵠。古人之於射,蓋所以觀其賢不肖。其容體比於禮,其節奏比於樂,中者皆得與於祭;其容體不比於禮,其節奏不比於樂,不中者不得與於祭。賢否邪正,皆見於射侯之間。庶頑讒說之人而侯以明之者,蓋使知其不正而反於正也。撻以記之,所謂夏楚二物,收其威也。蓋鞭撻於其小過使之記而不忘,苟記而不忘則終身不犯矣。書用識哉,是以書其過於策而不忘此三者,皆是不忍遽弃之於小人之域,故為之啓其憤,發其悱,使之遷善改過之心油然而生,與樂則生矣之生同。欲並生哉,蓋欲庶頑讒說之人,並生其愧恥之心。聖人所以待之旣如此之盡,則其間必有囘心以向善者,聖人無自而知之,則使樂工納言而颺於上,以觀其心,其有格則承之庸之。惟其長惡不悛,怗終不善,而終無遷善改過之望者,然後納之於刑。薛氏曰:《論語》曰有恥且格,格,改過也。承者薦也,《春秋傳》曰:奉承齊犧。古者奉圭幣而薦之曰承,格則承之庸之,蓋謂其改過者則薦而用之。此說是也。自庶頑讒說至否則威之,其略見於《舜典》,其詳見於此,此龍之職而乃以命禹緫其事。庶頑讒說必小人之有才者,雖其邪佞最為可惡,然苟使人君能以寛厚為心為之,生其遷善之心,至其一旦翻然而改,未必不為一時豪傑之才。惟上之人弃之於小人之域,而刻覈太至,則彼以不肖之心應之矣。自古有志之士,惡小人欲盡去,未有不為小人所中,小人得志則國家之勢遂以陵遲,而不能復振,兩漢之末皆坐此也。舜之言曰庶頑讒說,則是其中非無小人也,雖有小人,而舜不與寇賊姦宄同弃於皐陶之刑,方且設為一官為之納言,則待之如此其盡,故雖一時之小人,莫不變心易慮歸乎大中至正之域。善乎邵康節之言曰:堯、舜之世,天下非無小人也,是難其為小人也。所謂難其為小人者,謂雖有小人而染於聖人之教,亦將變而為君子。此唐、虞之世所以比屋可封,而自三代以下所不可企及之也。0 P' n% r' C( E7 `0 a/ c( E
禹曰:俞哉!帝光天之下,至於海隅蒼生,萬邦黎獻,共惟帝臣,惟帝時舉。
0 \5 q  e) k5 I3 P  o禹曰俞哉,然帝之言也。雖然帝之言,又有以廣帝之意,不以帝之言為然,於是故曰俞哉,與其他人曰俞者異也。舜謂慎乃在位,必資於羣臣之助,汝當欽爾四鄰以共弼予,違其責望於禹者,可謂大矣!禹則以謂輔弼之責雖在於臣鄰,然而帝當廣延天下之賢人,使之居輔弼之任,無以謂賢才止於此而已。光者,充也,光天之下者,猶言普天之下敷天之下也。海隅者,四海之隅也。蒼生者,謂蒼蒼然如草木之生也。黎獻,賢人在側陋,獻賢也。如《大誥》曰民獻有十夫予翼,《論語》曰文獻不足徴,皆是賢之稱也。謂之黎獻者,孫氏曰:士大夫而上,冕弁在首,則緇玄爵靺,其色不同,至於野人戴髪,則但黎首而已。黎首之民謂之黎民,賢黎民則謂之黎獻。此說是也。凡此普天之下,至於海隅之至遠,蒼生之至微,其萬邦之内賢而黎首者,莫非帝王之臣,帝當悉舉而用之也。禹之意蓋言當時之賢人,或有處於版築耕釣之微,而未仕於帝朝者,帝當旁搜博採,而罔有或遺,使之處輔弼之任,以為天子之助也。2 s8 u2 `3 J. Y1 ^' J. x' _
敷納以言,明庶以功,車服以庸,誰敢不讓,敢不敬應?帝不時敷同,日奏罔功。6 O, ?: q& ?0 s
既廣求天下之黎獻,必在於敷奏以言,使陳其嘉言嘉猷以啓沃於上,既敷奏其言矣,而又明其衆功,以攷其言事而責其實用,謂之敷納,謂之明庶,皆是兼收並蓄,罔有或遺之義矣。謂言無所不納,功無所不明也。既敷奏其言,明庶其功,審知其可用矣,於是旌之以車服,廣求天下之黎獻而登用之也。帝既廣求天下之賢才,虚心以納其言,責實以明其功,而旌之以車服,其好賢樂善之心有加而無已,則在位之人誰敢不舉賢薦士以讓其所不如之人,推賢讓能則庶官乃和矣,故敢不敬應於帝,以弼其人主之違,以致其手足耳目之助。帝苟不如是,則好賢樂善之心替矣,故遠近布同,日進於無功,苟遠近布同,日進於無功,則禹雖欲欽四鄰以致其輔弼之功,亦不可得也。唐武氏無道,於用人無所難,不惟人得薦士,亦聽自舉,其後開元賢臣叶賛幾致刑措者,武后之所收也。及德宗好察多忌,士無賢不肖皆不得進,國空無人,以致奉天之禍。故陸宣公論之,以謂武氏以易得人,陛下以精取士。觀宣公之論若此,則禹謂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者,誠非過論也。! D' A1 o9 c- I" a; p
無若丹朱傲,惟慢逰是好,傲虐是作。罔晝夜頟頟,罔水行舟。朋淫於家,用殄厥世。
' J" F8 p; |8 P' _此言堯子丹朱之所以失天下者以規舜也。夫禹之陳謨,謂帝當廣求天下之黎獻,敷納以言,明庶以功,而又車服以庸,其言可謂大矣。而繼之以丹朱之慢逰傲虐以戒之者,蓋自古太平無事之世,賢者在位能者在職,則其君未嘗無好賢樂善之心,其所以至於好賢樂善之心替,則讒諂日進而不自知者,未嘗不始於一日之慢逰也。唐明皇開元中,用姚崇、宋璟之徒以致太平,庶幾正觀之治。一旦惑於女色,荒於遊田之樂,不恤國事,其一時賢人如張九齡之徒,皆厄於一時而不得志,其所用者為李林甫、楊國忠、牛仙客數人而已。是明皇一人也,自開元以前而觀之,則好賢樂善之主也,自天寳之末觀之,則好賢樂善之心無毫釐存於胷中,原其所以致此者,蓋本於一日之慢逰也。舜聖人也,雖萬萬不至於此,然而君臣相與警戒之道,不得不爾。蘇内翰曰: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逰是好,舜豈有是哉?周公之戒成王曰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德哉,成王豈有是哉?周昌以漢髙為桀紂,劉毅以晉武為桓靈,當時人君皆不以為罪,而書之史策以為美談。此說是也。蓋人臣之進言極其切直而無諱者,此誠盛德之士。漢《溝洫志》云:堯禪舜,朱處丹淵為諸侯。朱是其名,丹乃所封之國,蓋堯之子也。無若丹朱傲者,丹朱之為不肖,蔽以一言曰傲也。惟慢逰是好以下,又言其傲之實也,言丹朱惟傲褻之逰是好也。罔晝夜頟頟者,言傲戲而虐,無晝夜也,常欲肆惡無休息,頟頟不休息之狀也。古者小人之為惡者必傲,傲者必虐,終風且暴,顧我則笑。謔浪笑傲,此州吁之所以亡也。罔水行舟,言丹朱習於無水行舟,為能推於陸也。《論語》曰:羿善射奡盪舟。孔氏云:奡,多力也,能陸地行舟,此亦丹朱之類也。陸地非可以行舟,丹朱恃其力多推之於陸而行之。古者謂多力者,舉百鈞,扛洪鼎,揭華旗,謂他人之所以不能舉我獨能舉之。朋淫於家,謂妻妾亂而無别也。丹朱為堯之子,當傳堯之天下,惟其慢逰傲虐淫亂之故,故堯不以天下授丹朱,而授於舜。此所以用殄厥世,不得嗣堯之天下也。8 B; u) o5 z7 D$ E
予創若時,娶於塗山。辛壬癸甲,啓呱呱而泣,予弗子。惟荒度土功。% {- ]) e1 z9 v% G" n2 Y
此又言己之懲創於丹朱之惡,起於一日之慢逰,故不敢不黽勉以成事功也。娶於塗山國之女也,辛日娶妻,甲日復往治水,蓋其娶妻甫及四日,遂往從治水之勞,以拯生民之急也。啓呱呱而泣,孟子曰:八年於外,三過其門而不入。言禹之治水嘗過其門,聞啓之泣其聲呱呱,然不暇子之。惟荒度土功,詩曰“天作髙山,太王荒之”,毛氏曰:荒,大也,大度土功之事也。晉重耳出奔及齊,桓公妻之,有馬二十乗,公子安之,從者以為不可,將行謀於桑下,蠺妾在其上聞之以告姜氏,姜氏殺之,而謂公子曰:子有四方之志,其聞之者吾殺之矣。公子曰無之,姜曰行也,懷與安,實敗名,公子不可。姜與子犯謀,醉而遣之,醒以戈逐子犯。重耳之所以能成霸功者,姜氏與有力焉。蓋未有沈溺於妻子之愛而可以建大功立大節者。禹拯生民之難,思天下之溺由己之溺,不暇顧其妻子,至於沐雨櫛風股無脂、脛無毛而不以為勞。其志如此,舉天下之聲色嗜好,曾何足以易吾之此志哉。
8 C- v( Y+ w+ ~弼成五服,至於五千。州十有二師。8 I, h6 T" _2 ?/ L1 [; L% f! Y
洪水未平之前,上古帝王之世,已有其制矣;洪水之後,下民昬墊,則五服之制於是圯壊而無别。禹既平洪水,至於九州攸同,庶土交正,於是輔成其五服之制,以復其舊。王肅曰:五千里者,直方之數。謂每服之内為其小數,定其差品各有所掌,是禹輔成之力也。至於五千者,每服五百里,五服二千五百里,東西南北相距各為千里也。州十有二師者,孔、鄭之說不同。孔氏以謂一州用三萬人功,九州二十七萬庸。薛氏云:大司馬法二千五百人為師,此蓋兵制也。禹之治水豈故用此師也哉?以是知孔氏之說為不可用。鄭氏云:每州立十二諸侯為之師,以佐牧也。此則正與下文外薄四海咸建五長相應,其說為長。而其所以為每州立十二師之說,則為不可信。蓋其說以謂堯初制五服,服各五百里,禹弼五服之殘數,亦每服各五百里,故有萬里之界、萬國之封焉。猶用要服之内為九州,州更方七千里,七七四十九,得方千里者四十九,其一以為圻内,餘四十八,八州分而各有六,蓋百國一師,州十有二師,則州千二百國也,八州凡九千六百國,其餘四百國在圻内,合於《春秋傳》禹朝羣臣於會稽,執玉帛者萬國之言。而先儒王肅之徒謂禹之功在於平治水土,不在於開拓境土,地廣三倍於堯,而《書傳》無聞焉,以是知鄭氏此說,其附會雖若可從而其理則非。但其論每州建十二諸侯以為之師,則其說可行。! l! y9 G  n$ O
外薄四海,咸建五長。
% w2 O# e  e+ q: ]. S5 g: \謂九州之外廹於四海,每方各建五人以為之長也。蓋自甸服至綏服方三千里,是九州之内也;要服荒服各一千里,是九州之外也。自甸至綏每州建十二諸侯為之師,要、荒二服,每方建五人為之長。此詳内而略外也。而其若干諸侯而置一師,若干種落而置一長,則世代久遠不可得而知矣。! k! J/ m" H" X. h& q2 E& i5 `
各迪有功,苗頑弗即工,帝其念哉。/ v- c) e+ _1 g4 q
謂内之每州十二師,外之每方五長,皆迪道上之德而從上之政敎,以有其功,惟三苗頑凶負固不服之國,不肯就功,帝當以三苗為念而憂勤於政事,不可使有一日之慢逰也。禹之陳謨有及於此,蓋謂四海九州既已悉服,苟使天子者不能窒其利慾之原,則情竇一開,慢逰傲虐無所不至,將見一國叛之,天下靡然,日入於亂矣。昔唐明皇之時,海内無事,四方諸侯奉職貢於京師不敢有後者,及其一旦天子惑於女色,侈心遂生,忠直浸踈,讒諂並進,朝廷之勢輕,禄山竊發於幽陵,兩京陷沒,四海横流,雖李、郭之徒奮其忠義以圖恢復之功,而河北之地卒為割據之壤,終唐室而不能復收。舜之時旣有頑弗即工之三苗,苟使舜忽而不念,至於怠忽之心生,憂勤之志怠,三苗乗間而起,則雖内之十二師,外之五長,各廸有功,亦不足恃也。禹之陳謨,其言至此旨哉。
/ e6 r! D. N& w3 }帝曰:迪朕德,時乃功,惟叙。皐陶方祗厥叙,方施象刑,惟明。5 k# ~( N& Z: S: U% ?4 b8 u5 c
王氏以謂禹言苗頑弗即工之事,帝當念其罪而誅之也,故於下文皐陶方祗厥叙,方施象刑。惟明,謂皐陶方施刑於苗民,惟明夫勸人主以用兵,豈禹所以愛君之意哉?苗之頑凶,率六師以徵之,猶且逆命,豈皐陶象刑之所能致哉?此說為不可用。自“允迪厥德謨明弼諧”至於“帝其念哉”,則皐陶與禹相與語帝前,其謨既無餘藴矣,故舜併陳二人之功申美之。謂天下之人皆迪我之德者,是汝禹之功也。蓋非弼成五服,至於五千,則無以建師長,無以建師長,則何以各迪有功,此蓋因其言而遂美之也。皐陶又能方祗禹所叙之功而施其象刑,亦明於人之功罪輕重,各得其宜也。漢孔氏以皐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二句,為史官之辭,而鄭氏以為此乃舜推美二臣之言,鄭氏之說為長。唐孔氏則以為此文上無所由,下無所結。是不然。自皐陶謨至此,皆是禹皐陶相與語帝前,其陳謨既終矣,然後申美二人之功而結之,安得謂上無所由下無所結哉?孟子曰:堯以不得舜為己憂,舜以不得禹、臯陶為己憂。觀二人陳謨如此,帝美之又如此,信乎孟子之言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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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闽南姚斌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48
夔曰:戛擊鳴球,搏拊琴瑟,以詠。$ `* [4 C+ k8 a
自此而下,夔言其所以作樂之功也。其文當為一段,不與上下文勢相屬。蓋舜之在位三十餘年,其與禹、臯、夔、益之徒相與答問者,多矣。夫史官取其尤彰明者,為此數篇以詔後世,其言止於是而已,則是其所言者自有先後,史官集而記之,非其一日之言也。諸儒之說自《臯陶謨》至此篇末,皆謂其文勢相屬,故薛氏以謂舜以苗民逆命,臯陶方祗厥敘而行法,故夔又進陳,言鬼神猶可以樂語,鳥獸猶可以樂致,而况於人乎?王氏則以謂治定制禮,功成作樂,舜之治功於是乎成矣,故夔稱其作樂以美舜也。凡此皆欲會同數篇所載,以為一日之言,豈史官獨載其一日之言,而盡遺其餘乎?此理之必不然也。理之所不然而必為之說,故其說皆牽沿而不通,今不取。《郊特牲》曰:歌者在上,匏竹在下,貴人聲也。《享禮》曰:升歌清廟示德也,下管象武示事也。《燕禮》曰:升歌鹿鳴,下管新宫。蓋堂上之樂,以歌為主,故謂之升歌;堂下之樂,以管為主,故謂之下管。是知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者,皆堂上之樂也;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,皆堂下之樂也。蓋樂之作雖有上下之異,其實相合以成樂也。孔氏謂戛擊柷敔所以止樂,搏拊以韋為之,實之以穅,所以節樂。其說亦無所據,但以意度之耳,然其義則有可疑者。器雖有堂上堂下之異,其實一樂也。其作止節奏必相待而成聲,堂下既已設柷敔,豈於堂上又設之邪?則戛擊不得為柷敔,戛擊既非柷敔,則搏拊亦不得為節樂之用明矣。沈内翰曰:鳴球非可戛且擊,和之至詠之不足,有時而至於戛且擊;琴瑟非可以搏且拊,和之至詠之不足,有時而至於搏且拊,所謂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而不自知。據沈意,但以戛擊為戛擊鳴球,以搏拊為搏拊琴瑟,意此說為可矣。至謂和之至詠之不足手舞足蹈而不自知,則亦不必如此。
9 v/ f, l! t8 V* t1 v8 b# X% K祖攷来格,虞賔在位,羣后德讓。& L# @& @5 D* f& I  x" X
此蓋謂樂聲和則人神和也。祖攷来格者,非謂有神靈光景之接於人也,蓋《祭義》曰:其入室也僾然,必有見乎其位周還;出户肅然,必有聞乎其容聲;出户而聽愾然,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者,以是為来格也。據此,作樂必是在宗廟祭祀之時。此之謂祖攷来格者,《祭法》曰: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嚳,祖顓頊而宗堯,則知有虞氏之祖宗是顓頊與堯也。此之作樂當在顓頊與堯之廟,然以堯為宗則可,以堯為攷則不可。謂之攷則疑瞽瞍之廟,以攷為瞽瞍,則祖者瞽瞍之父也,《祭法》之言又復不可信。然舜受堯之天下,而韶樂之作,豈不作於堯之廟而作於瞽瞍之廟,於義未安。然其代遠矣,不可得而攷矣。虞賔者,丹朱也,堯之後,為賔於虞,猶微子為客於周也。夫丹朱之慢逰傲虐,可謂難化矣。今也感樂之和,其在位也,與夫助祭之羣后,以德而相讓。小人之無不和,蓋可知也。
) x- _& F  t' ~# g6 r$ Z/ M下管鼗鼓,合止柷敔。
* d, L  X/ g# o% V3 b7 }; a' t下管以下,此堂下之樂也。管,猶《周禮·大司樂》曰“隂竹之管、孤竹之管、孫竹之管”是也。鼗鼓,如鼓而小,持其柄而摇之,旁耳還自擊所以出音。柷者,郭璞云:柷如漆桶,方二尺四寸,深一尺八寸,中有椎柄,連底撞之,令左右擊止者,其椎名也。敔,如伏虎,背上有二十七鉏鋙,刻以木,長一尺而擽之。蓋樂之始作也,則擊柷以合之,及其將終也則擽敔以止之,謂之合止。
; d# A- [, }( n- X# p笙鏞以間。
, W- m  `& }: p笙,樂器也,以匏為之,列管於匏中,又施篁於管端;笙,竽也,三十六篁者謂之竽,十三篁者謂之笙。鏞,大鐘也。上言以詠,此言以間,相對而言,蓋與詠歌迭奏也。案《儀禮》云:歌《鹿鳴》以笙,《南陔》間;歌《魚麗》以笙,《由庚》間。此所以迭奏也。
! l; U$ Q6 o" ]- L$ t4 ?鳥獸蹌蹌。4 `0 |" v8 z  H$ o# ?) p5 N
言樂音不獨感神人,至於鳥獸無知亦且相率而舞蹌蹌然也。夫韶樂之奏而能使鳥獸蹌蹌而和者,蓋樂之所以不能感物者,以其不得中聲也,苟得中聲,則小大動植無有不感格矣。故瓠巴鼓瑟而游魚出聽,伯牙鼓琴而六馬仰秣,况舜之盛德召和氣於上,夔之典樂調中聲於下,則韶樂之奏而百獸蹌蹌,無足疑者。
5 D! S4 s7 o- _/ \4 i簫《韶》九成,鳯凰来儀。# I9 x+ x0 Q$ G4 r8 x" f
此又論其舞也。蓋樂之作也,九德之歌升於堂上者,九德之歌衆樂依之而舞於堂下者,則舞於庭九韶之舞也。謂之簫《韶》者,孔氏曰:言簫以見細器之備。其說不然;而說者又謂簫者不齊之管,其聲清而細,以象鳳凰之聲,故奏之而鳳凰来儀,其說亦不然。案古今《尚書》,簫字從竹從削,箾,舞者所執之物。簫與箾,音雖同而義實異。《說文》於管簫之簫注云:參差管而從竹,從削之;箾注云:舜樂名《箾韶》,延陵季札觀周樂,見舞《韶箾》者,其字從竹從削之箾。以是知箾、韶二字,蓋舜樂之緫名也。今文作管簫之簫,故諸儒皆以為細管之備,而說者又謂編管為之,其聲肅然如鳳皇聲。此皆曲為之說,非古書之本意,今當從古文《書》以《簫韶》者為舜樂之緫名,則得之矣。九成者,鄭云《韶》樂之作所以象治功之成,而舜治功之成,見於九功惟叙,九叙惟歌,故其樂以九為節,歌於堂上者九德之歌,舞於庭者則九韶之舞,亦猶武王之功成於六,故其樂以六為節也。鳳皇來儀者,鳳皇羽族之最靈者,其為物也,治則見,亂則隱,不可求而得,不可豢而養,今也感樂聲而至,舞於庭而有容儀也。自古太平之世鳳皇出而為瑞氣,後世或見於衰亂之朝者,此蓋索而後獲,非其自至,不足為瑞也。歐陽曰:鳳皇,鳥之遠人者也。當舜之治天下政成而民悦,命夔作樂之聲和,鳥獸聞之皆鼔舞,當是時也,鳳皇適至,舜之史因並記其實以為美,故世因以鳳皇為有道之應。其後鳳皇數至,或出於庸君視政之時,或出於危亡大亂之際,是果為瑞哉?此說未為允當。周公曰:我則鳴鳥不聞。孔子曰:鳯鳥不至,河不出圖,吾已矣。夫觀周、孔之言云爾,以謂鳯皇為非有道之應,可乎?若以鳯皇為偶見於昬亂之時,則併與帝王之瑞為不足信矣,歐陽之說不可從。自“祖攷来格”至於“鳳皇来儀”,是皆韶樂之所感召也,然於堂上堂下,文勢各有所屬者。唐孔氏曰:樂之作也,依上下而迭奏,音合而後曲成,神物之來上下共致,非堂上堂下別有所感,以祖攷尊神故配堂上之樂,鳥獸賤物故配堂下之樂,緫上下之樂言九成,致鳳尊異靈瑞,故別言爾,非堂上之樂獨致神来,堂下之樂偏令獸舞也。0 y2 j5 ]1 X5 K4 g5 j% ~/ z' q
夔曰:於!予擊石拊石,百獸率舞,庶尹允諧。" v7 ~( p3 D+ ~; l/ ~. M7 s4 V
此又別於一時論作樂之效。於字,《釋文》無音,當作如字讀,據此當是歎而起語之辭,宜讀為烏。擊石拊石,猶言戛擊鳴球也。韶樂之作八音皆備,而獨言擊石拊石者,蓋五聲之播於八音,而角之聲其數六十有四,其聲在於清濁小大之間,而石尚焉。其聲有清濁小大之間,則尤難和者石聲,屬角,石既和則金絲竹匏土革木之聲無有不和矣。詩曰“既和且平,依我磬聲”,則知言石者,緫備韶樂之和而言之也。此雖但云擊石拊石者,其實緫《簫韶》全樂而稱之。上言鳥獸,此言百獸者,《攷工記》曰:天下之大獸五,脂者、膏者、臝者、羽者、鱗者。羽鱗可以謂之獸,則知鳥獸皆可緫而名百獸也。尹者,正也。庶尹者,百官府之長也。允諧者,信皆和諧也,非庶尹之諧在於百獸率舞之後。蓋言百獸從風猶且如此,況百官者乎?昔季札觀周樂見舞韶箾者,乃曰德至矣盡矣。如天之無不覆,如地之無不載,雖甚盛德蔑以加矣。夫韶樂之奏,幽而感神則祖攷来格,明而感人則庶尹允諧,微而感物則百獸率舞,原其所以能感召如此者,皆由舜之德如天地之無不覆載也。其樂之傳,至孔子之時千有餘年,而孔子聞之於齊,尚且三月不知肉味,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,以是觀之,其聞樂感韶者如此,則知當時所感從可知矣。觀孔子之忘味,與夫季札之稱夔之言,雖極其襃崇稱美之辭,豈有一言之溢哉?
! G- l; j8 F7 f! @9 r帝庸作歌,曰:勑天之命,惟時惟幾。
) P' F' v3 W4 m$ u$ o+ e文中子曰:昔聖人述史三焉。其述《書》也,帝王之制備矣,故索焉而皆獲;其述《詩》也,興衰之由顯矣,故究焉而皆得;其述《春秋》也,邪正之跡明矣,故攷焉而皆當。以此三者同出於史,而不可雜也,故聖人分焉。觀文中子之言,其意以謂《詩》也,《書》也,《春秋》也,其原蓋出於一《書》也。至後世簡册繁多,始分為三。《詩》始於商,《書》始於唐、虞,《春秋》始於平王魯隱公之際,而其源流皆出於《書》。故自西周以前歲月之終始,惟見於《書》,此則《春秋》之未分也;虞、夏《賡歌》與其書而並傳,此則詩之未分者也。惟其未分,故自虞、夏之時觀之,三者皆合而為一。舜、禹、臯陶之《賡歌》,與夫《五子之歌》,雖載之於《書》,其實三百篇之權輿也。此三者皆出於一,而後之學者各自分藩以立同異,故學《詩》者不知有《書》,學《書》者不知有《詩》,學《詩》、《書》者不知有《春秋》,學《春秋》者不知有《詩》、《書》,以是為學,豈不失聖人之旨哉?此一段雖《書》之所載,學《詩》者當自此始。庸者,用也,助語也。孔氏云:用庶尹允諧之政,故作歌以戒,安不忘亂。據此一段,乃是史官載舜與臯陶相與賡歌之辭。上文曰百獸率舞庶尹允諧,其文意全不相貫,但其文有庸字,故孔氏從而為之說,攷之於理不通,在所不取。《詩》曰:情動於中而形於言,言之不足故嗟歎之,嗟歎之不足故永歌之,永歌之不足,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。觀舜之君臣相與答問於廟堂之上,曰都曰俞曰吁曰於者,皆言之不足又從而嗟歎之辭。自帝庸作歌以下,是皆嗟歎之不足而見於詠歌也。舜曰“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”,臯陶曰“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”等語,此所謂歌也。舜曰“勑天之命惟時惟幾”,臯陶曰“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”,乃賡載歌曰“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”,又歌曰“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惰哉”,帝拜曰“俞往欽哉”,此則道其意於永歌之前也。勑天之命惟時惟幾者,此舜言為人君者不可不勑正上天之命。蓋天難諶命靡常,其治亂安危之命果有自而勑正之哉。時既安矣危之所自萌,時既治矣亂之所自兆。時旣安矣時旣治矣,此之謂惟時危萌於安,亂萌於治。此之謂惟幾惟時者,言順天之命於治安已成之後;惟幾者,言察天之命於危亡未兆之前,此其所以能勑天之命也。- Z) D+ {4 ]/ H7 B
乃歌曰:股肱喜哉!元首起哉!百工熙哉!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:念哉!9 L  c1 k. B- K; d
人君欲勑天之命,惟時惟幾,非人臣之助則治功無自而濟,故形之於聲,則曰“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”。股肱喻臣也,元首喻君也。蓋一人之身手足,喜悦從事於一身以為元首之助,則元首為之興起,亦猶人臣趨事赴功以為人君之助,則人君亦從而興起。百工熙哉者,言百官之職業亦熙然而興也。熙,興也,下言百工,則知上言股肱者専指大臣而言之也。舜既望大臣如此,則臯陶於是拜手稽首颺言,以奉承所歌之意也。拜手者自首至手,稽首者自首至地,言盡敬於君也。颺者,大言而疾曰颺。臯陶旣拜手稽首而又颺言曰念哉者,蓋舜之所歌泛指當時大臣,而臯陶欲使當時大臣皆念夫帝所歌之意,於是宣言於衆,謂凡我同列大臣,皆念帝所歌之意,故曰念哉。! ?5 f4 ^' O, X: X: G# i1 k. i* g
率作興事,慎乃憲,欽哉!屢省乃成,欽哉!乃賡載歌曰:元首明哉!股肱良哉!庶事康哉!
& J% u0 A: t5 J' `欽哉,言凡我同列之大臣,當率欽其上之命,以興作其事業,又當慎汝所守之典憲,無敢不欽也。屢省乃成欽哉者,謂未成之事則作之興之,旣成之事則省之察之,使無廢壊,又不可不欽哉!率作興事,慎乃憲則能勑天命而惟時矣。屢省乃成者,則是能勑天之命而惟幾矣。臯陶既與同列論其所以惟時惟幾,以助天子勑天之命,於是又續成帝歌,以致其規戒之意。賡,續也;載,成也。臯陶之歌而續成於帝者,蓋帝所歌,謂夫元首之起必由股肱之喜,是君之所望於臣也;臯陶之歌謂夫股肱之良必由元首之明,是臣之所望於君也,以足成其義也。所謂賡載者,亦猶《訪落》之詩,蓋是嗣王朝於廟之時,訪於諸侯之言,必繼之以《敬之》詩,然後其義乃足。故作序者於《訪落》之序曰:訪落,嗣王謀於廟也;於《敬之》序曰:敬之羣臣,進戒嗣王也。此亦賡載之意也。元首明哉股肱良哉,此亦以人身為喻也。元首明於上,股肱良於下,亦猶人君明於上,則人臣得以盡忠於下,此庶事所以安也。
* F  L- c4 ~3 z) ~" s, H又歌曰:元首叢脞哉!股肱惰哉!萬事墮哉!帝拜曰:俞,往欽哉!  D5 P9 {- S- x7 ^: y( Z4 r: j
臯陶之歌旣及於此,猶未足盡其儆戒之意,故又歌曰“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”。叢脞者,破碎而無大略也。君叢脞於上,則臣懈怠於下,故股肱惰則事所以墮廢而不成也。范内翰嘗論此言,以謂君以知人為明,臣以任職為良,君知人則賢者得行其所學,臣任職則不賢者不得苟容於朝,此庶事所以康哉!若夫君行臣職則叢脞矣,臣不任君之事則惰矣,此萬事所以墮也。當舜之時,禹平水土,稷播百穀,土穀之事舜不親也;契敷五敎,臯陶明五刑,敎刑之事舜不治也;伯夷典禮,后夔典樂,禮樂之事舜不治也;益為虞,垂作共工,虞工之事舜不知也。禹為相緫百官,自稷而下分職以聽焉,君人者如天運乎上,而四時寒暑各司其序,則不勞而萬物生也。君不可不逸也,所治者大所司者要也;臣不可以不勞也,所治者寡所職者詳也。此說盡之矣。夫有虞之治,所以能冠百王之上者,惟其君臣各任其職而已。孔子曰:無為而治者,其舜也與?夫何為哉!恭己正南面而已。又曰:舜有五臣而天下治。蓋君無為而執其要於上,臣有為而致其詳於下,其治歴萬代而不可及,原其所以致此者,亦無出於《賡歌》之數語耳。蓋由其嗟歎之不足形於歌詠,故雖曰不過數語,然言有盡而意無窮,使讀之者如聞諸弦歌發越之音,可以一唱而三歎也,三百篇之源流蓋出於此,學《詩》者不可不察也。帝拜曰俞往欽哉者,蓋拜受其言而然之,自今而往君臣皆當欽其事而踐其言也。《禮》曰:君於臣則無答拜,蓋至尊之勢無所屈也。然太甲之於伊尹,成王之於周公,皆有拜手稽首之義,所以尊師重道也。臯陶之賡歌,舜拜而受之,豈亦以師傅之禮而待臯陶與?案《大禹》、《臯陶》、《益稷》三篇,當時君臣相與都俞告戒之辭,史官取其深切著明者以為三篇,垂於後世,然堯、舜行事其本末既載於二《典》,必為此三篇者,蓋以君臣之盛德尤在於此故也。嘗觀唐太宗之為人,父子兄弟之間,閨門衽席之上,蓋有不可言者,然其所以致正觀之治,至於米斗三錢,外户不閉,行旅不齎糧,取給於道者,由貴藝好賢,屈己以從諫而已。然太宗克厲矯揉自力於善故也,太宗豈真能好從諫者哉?強勉而行之未必出於至誠,而其所成就猶且如是,故當時史官述其聽諫之事,以為《正觀政要》之書以示後世子孫,亦以其能成正觀之治者,有在於此故也。知太宗之所以能成正觀之治,則知舜之所以為大者,舍此《大禹謨》、《益稷》、《臯陶謨》三篇,亦無以見之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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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渝/梁平姚奎    时间: 2014-6-27 02:5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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