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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清·爱新覺羅弘歴撰)《(乾隆)御製文三集》 卷一 經筵御論 “子在齊聞《韶》,三月不知肉味,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”。《咸池》、《六英》,有其名而無其樂,非無樂也,無其言故不傳其樂耳。若夫舜之《韶》,則自垂千古,何以故?舜之言垂千古,則樂亦垂千古,子在齊偶聞之耳,必曰在齊始有《韶》,夫子聞之之後而《韶》遂絶,是豈知樂者哉?司馬遷增之以“學之”二字,朱子亦随而注之,則胥未知樂且未知夫子矣。蓋言志、永言、依永、和聲,舜固自言其《韶》矣,然此數語徒舉其用而未紀其實,則又繼之以勑天之命之歌,臯陶颺言,賡載君臣交儆,是非樂乎?是非《韶》乎?是非夫子所以感其誠而嘆其極不知肉味者以此乎?且夫子天縱之聖,何學而不能?而必於《韶》也學之以三月而後能乎?蓋三月為一季,第言其久耳,而朱子且申之以九十一日知味之說,反覆論辨不已,吁!其去之益逺矣。然予以為夫子不圖為樂之語,亦有二義焉,至於斯者至其極也,樂之感人為最深,而亦有善不善之殊,非樂之罪也,在於用之者之人耳。樂之善者,至其極則惟時惟幾、君明臣良,世有不治民有不被其澤者乎?樂之不善者,至其極則紂之北里之歌、靡靡之舞,唐明皇之霓裳羽衣,世有不亂民有不遭其荼毒者乎?此夫子垂訓後世之深意,所以有放鄭聲之言也。而注《書》家總未言及之,予故表而出之。 “子謂《韶》,盡美矣又盡善也;謂《武》,盡美矣未盡善也。”不圖為樂之義,已具前篇。兹更以夫子之論舜、武,以申夫子之聞《韶》,庶乎其有合於聖人之言樂乎!夫樂者何?律聲言志而已。無志則無,言無言則無聲,無聲必無律,依與永則行乎其間而不具體者也,是則樂之本在乎志,知在乎志,則知舜之盡美善,而武之未盡善矣,何必費辭。蓋舜性之者也,武反之者也,舜之勑命時,幾何如其盡美盡善,武之度德度義亦盡美矣,謂盡善可乎?若以聲容節奏論舜、武之樂,則武去夫子之時已逺,而舜更逺矣,其聲容節奏必有所失,且徒究聲律而舍志與言,非知樂者。故予謂《韶》樂至今存,以舜賡歌之言證之,然則《武》之未盡善,将何以證之?曰《雅》之下《武頌》之“耆定”,是其盡美者也。至其未盡善者,則夫子反魯定《三百》之時,或者有所刪乎?予故申其說如此,而要以舍志與言,無宫商而泥謂有聲無詩者,定乎其非知樂者矣。 《大禹謨》:“允執厥中。”允執厥中,乃二帝、三王所傳之心法,心法即治法也。心藴内而治施外,舍執中無二道也。蔡沈注《書》,以為堯之告舜但曰允執厥中,蓋取《論語》之言,今《堯典》内無是語也。然舜之詳言人心道心之公私,必當精以察一以守,亦不見《堯典》也,舜之語非堯所授乎?精察一守即所謂執中也,其下“四海困窮天禄永終”,後漢苞氏注以為窮極四海,天禄所以長終,蓋以為吉言矣。而宋朱子注,則以為四海之人困窮,則君禄亦永絶,似以為凶語。而予則以為朱子所注得理,且非凶語也。《易》曰“其亡其亡繋於苞桑”,為人君者,誠念四海民之困窮,法文王之視民如傷,則必思所以濟民之困窮,雖不能博施濟衆,而民之困窮者究不無少救,亦可保其君禄之善終,即《洪範》九五福之攷終命,豈不善乎!若為君者不思四海之困窮,而自恣其樂,思欲保天禄之永終,得乎?因經筵略釋經義,故簡而言之,以戒萬世之為君者。 卷十二 書孟子對萬章焚廪浚井事 辨古人之事而不折衷於理,雖有懸河之口炙轂之智,徒資蹖駁而無當於事,如舜之焚廩浚井是矣。夫此事始於萬章而成之於司馬遷,遂令後世咸以為必有,而余則以為必無,亦惟折衷於理而已。夫舜大孝者也,蒸蒸乂不格姦,是瞽瞍與象亦有所囘心矣,於是帝妻以二女,百官、牛羊、倉廩備,則是時瞍與象亦不能使之完廩浚井矣。且捍笠而下,匿空而出,是舜預有防矣,有所防非孝子之心也,申生且弗為,而謂舜為之乎?使瞍象果有其事,舜亦惟叩首泣血求之於瞍而已,求而弗得,舜亦必不為申生之勇於從而順命,将陷父於不慈,所為小杖則受,大杖則走,舜亦必有以處此矣。孟子之對咸邱蒙,不曰齊東野人之語乎?然則萬章之問,亦當以齊東野人之語折之而不答,何必費辭?後世若劉知幾、蘇轍、羅泌,雖皆見及此而未嘗折衷於理,以謂必無其事,且費辭。余故詳敘而簡論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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