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宋·金履祥編)《資治通鑑前編》 卷二 有虞氏帝舜 《舜典》“粤若稽古帝舜,曰重華協於帝,濬哲文明,温恭允塞,玄德升聞,乃命以位”。放勲以成功言,重華即重放勲之華也。協於帝則自欽明,而下皆與帝堯協矣。然聖德則一,而資質功力氣象自各不同,故又以“濬哲”以下形容之。“光被”至“時雍”,君道也。“玄德”至“弗迷”,臣道也。伏生以《舜典》合於《堯典》,“欽哉”以下,即受之以“慎徽五典”。孔安國《古文尚書》復出此篇,《古文》孝平時始列學官,尋以亂廢,終漢世不列學官。東晉會稽内史梅賾始上其書而缺《舜典》,學者以今文補之,起自“慎徽五典”。齊建武中吳人姚方興上孔傳《舜典》多“曰若稽古”以下二十八字,未幾,方興以罪誅,人無信者。江陵版蕩,其文北入中原,北方學者咸信之,隋開皇中得為全書。子王子曰:史官本為虞作《典》,推及堯爾,蓋舜之功即堯之功,故係之曰《堯典》。《孟子》曰:《堯典》曰“二十有八載,放勲乃徂落”,今皆載於《舜典》,有以證孟子所讀《堯典》未嘗分也。孔壁之分,以册書舒卷之長分之,無他義也。自蕭齊姚方興以二十八字加於“慎徽五典”之上,然後《典》分為二,勢不得合矣。且“玄德”二字,六經無此語,此莊、老之言,晉、宋所尚,愚知其非本語。履祥按:“重華”見於《楚辭》,“玄德”見於《淮南子》,則此二十字《虞書》當已有之,非至宋齊間方作此附會也。今存之,以俟來哲。 丙戌元載,月正元日,格於文祖,咨二十有二人。《書》曰:“月正元日,舜格於文祖”。蘇氏曰:舜終告攝此,告即位也。 “詢於四嶽,闢四門,明四目,逹四聰”。四嶽,累朝元老,其職周知四方,故首詢之。闢四門者,來四方之賢;明四目者,察四方之事;逹四聰者,通四方之言,皆四嶽職也。吕氏曰:舜繼堯法度章禮,樂著而又野無遺賢。嘉言罔伏,舜至此復詢闢明逹,何哉?天子初政如日之升,方積隂之後,日之初升,則固光明精彩矣;若常晴之後,日之朝升,其光明精彩亦自若也。舜之繼堯,其常晴之出日與?愚謂天下之大,一日照察之不及,則一日有所遺,是以聖人常慮其不及也,况當初政之日乎? “咨十有二牧,曰:食哉惟時,柔逺能邇,惇德允元,而難任人,蠻夷率服”。牧,養也。毎州以諸侯之長為牧,専任養民之事。諸侯固各牧其民,然或各私其國,曲防遏糴,州牧所以通濟之也,故曰食哉惟時,柔逺能邇,惟時言民食不可後時也。養民者,視年之上下而為之備,視地之豐耗而為之通,周知民之貧困孤寡者而為之恤,不使民食之後時也。崇厚道德,信任元善,畏難任佞,牧率諸侯者,意尚如此,則當時治體風俗可知矣。十二州,冀、豫為中,餘州皆外邊,四裔蠻夷率服,蓋推言其效也。 “舜曰:咨!四嶽”。特書舜曰,則此前稱帝者,堯也,以後稱帝者舜也。 “有能奮庸熙帝之載,使宅百揆,亮采惠疇”。舜前以百揆攝政,至是即位而别命百揆焉。庸,民功,謂愛民之功也。載,事也;亮,明也;采,亦事也,即熙載也。“惠”如“愛民則惠”之惠,即奮庸也。二《典》之“疇”“能”,謂誰言有能奮起民功而明帝堯之事者,使宅百揆,以亮相吾之事,與吾之仁其誰乎? “僉曰:伯禹作司空。帝曰:俞,咨禹!汝平水土,惟時懋哉!”平水土者司空之職,惟時則指百揆之職。朱子曰:帝咨禹使仍作司空而兼行百揆之事,録其舊績而勉其新功也。以司空兼百揆,如周以六卿兼三公,後世以他官平章事知政事,亦此類也。 “禹拜稽首,讓於稷、契暨臯陶。帝曰:俞,汝往哉!帝曰:棄!黎民阻飢,汝后稷,播時百穀”。棄之為稷久矣,帝始即位因其職而申命之也。《舜典》凡不咨而命命而不讓者,皆因其職而申命之也。阻飢謂或阻於飢,時者不失農時也。古者聖人以時教民稼穡,常有再登三登之積,不使之阻於饑也。 “帝曰:契!百姓不親,五品不遜,汝作司徒。敬敷五教,在寛”。《孟子》曰:使契為司徒,教以人倫,父子有親,君臣有義,夫婦有别,長幼有序,朋友有信。放勲曰“勞之來之,匡之直之,輔之翼之,使自得之,又從而振德之”。《孟子》所載,初命契之詞也。《書》則因其職而申命之也。 “帝曰:臯陶!蠻夷猾夏,寇賊姦宄,汝作士,五刑有服,五服三就,五流有宅,五宅三居,惟明克允”。朱子曰:夏明而大也,中國文明之地,故曰華夏。刼人曰寇,殺人曰賊,在外曰姦,在内曰宄。士,理官也。服,服其罪也。三就,孔氏以為大罪於原野,大夫於朝,士於市,不知何據。竊恐惟大辟棄之於市,宫辟則下蠶室,餘刑亦就屏處,蓋非死刑不欲使風中其瘡,誤而至死,聖人之仁也。五流,五等象刑之當宥者也。五宅三居者,流雖有五而宅之,但為三等之居也。孔氏以為大罪居於四裔,次則九州之外,次則千里之外,雖亦未見其所據,大槩當畧近之。此亦因禹之讓而申命之。前后稷養之,司徒教之,其不化者,則有士師之刑。猾,亂也。謂蠻夷之氣習,汙染華夏,於是有寇賊姦宄也。臯陶為士舊矣,至此聖人又制為三就三居之等。惟明克允,蓋折獄不明,豈能當其罪而服人心,此最聖人之要。舊説二十二人不言兵政,蓋總臯陶掌刑之職,故蠻夷猾夏苗頑不率,帝舜皆以委臯陶。古者封建之世亦無大夷狄,聖人在上亦無大征伐,故外以蠻夷委州牧,内以委刑官。所謂大刑,用甲兵也,兵藏於田,賊徒衆掌於司徒,戎器制於共工,馬政兼於朕虞,則兵政無專官自不廢事。 “帝曰:疇若予工?僉曰:垂哉!帝曰:俞,咨!垂汝共工。垂拜稽首,讓於殳斨暨伯與。帝曰:俞,往哉!汝諧”。此教民利器,用為國除器械也。所謂審曲面勢以飭五材以辨民器者也。凡百工之事,共工主之。凡言汝諧者,謂能調和其徒屬也。朱子曰:若順其理而治之也。《曲禮》六工有土工、金工、石工、木工、獸工、草工,《周禮》有攻木之工、攻金之工、攻皮之工、設色之工、刮摩之工、摶埴之工,皆是也。帝問誰能順治於百工之事者,垂,臣名,有巧思。莊子曰“儷工垂之”,即指此也。共工,官名,共,供也,言供其事也。殳斨、伯與,二臣名。往哉汝諧,言汝往和其職,不聽其讓也。《路史》曰:殳,國名,伯陵之子所封,其後有殳斨,又作朱戕。 “帝曰: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?僉曰:益哉!帝曰:俞,咨!益汝作朕虞。益拜稽首,讓於朱、虎、熊、羆。帝曰:俞,往哉!汝諧。”此虞衡之職,各順動植飛走之性而封植繁毓之,取之以時,用之以節,使材木不可勝用,鳥獸魚鼈不可勝食,馬畜繁息,澤及萬物者也。朱子曰:上下,山林澤藪也。虞,掌山澤之官。《周禮》分為虞、衡,屬於夏官。朱、虎、熊、羆,四臣名也。高辛氏之子有曰仲虎、仲熊,意以獸為名者,亦以其能服是獸而得名歟?《史記》謂朱虎熊羆為伯益之佐,前殳斨伯與當亦為垂之佐也。 “帝曰:咨!四嶽,有能典朕三禮?僉曰:伯夷。帝曰:俞,咨!伯汝作秩宗。夙夜惟寅,直哉惟清。伯拜稽首,讓於夔、龍。帝曰:俞,往欽哉!”朱子曰:典,主也。三禮,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祇之禮也。伯夷,臣名,姜姓。秩,叙也。宗,祖廟也。秩宗主叙次百神之官,而專以秩宗名之者,蓋以宗廟為主也。《周禮》亦謂之宗伯,而都家皆有宗人之官以掌祭祀之事,亦此意也。夙,早。寅,敬畏也。直者,心無私曲之謂。人能敬以直内,不使少有私曲,則其心潔清而無物慾之汚,可以交於神明矣。夔、龍,二臣名。按周太史曰:姜伯夷之後也。《史記》叙齊世家繫出四嶽,及其叙十一國則又曰伯夷之後,周封於齊,豈伯夷四嶽之子與?若是,則嶽為能内舉矣。夫禮樂之本,同體異用,伯夷遜於夔、龍,則夔亦固可掌禮矣,而謂其逹於樂不逹於禮,是豈夫子之言哉? “帝曰:夔,命汝典樂教胄子”。胄子者,自天子以至於士之長子也,是皆將繼其父以有天下國家職位之責者,故教之尤專。古之教者,非有簡編文字之多也,而必以樂。蓋簡編文字者聞見之粗,而樂者轉移氣質之妙也。所以消融其查滓,滌蕩其血氣,而涵暢乎中和者,其妙機在乎是也。今之教者,皆其粗而已矣。故程子曰:古之成材也易,今之成材也難。 “直而温,寛而栗,剛而無虐,簡而無傲”。此教胄子之目也。人之氣稟不同,故其性質有異,非數端所能盡者。胄子生長富貴之家,其性氣惟是數端,為多也。直而使之温,寛而使之栗,所以濟其偏也;剛而使之無虗,簡而使之無傲,所以防其過也。然臯陶九德之目,亦自是數端而細推之。 “詩言志,歌永言,聲依永,律和聲。八音克諧,無相奪倫,神人以和”。此典樂之目也。天理流行,具於人心感而為詩者,無非天理之真機也。而况聖人在上,治化清明,則人心感而為詩者,此固和氣之所發也。聖人以其足以暢和氣感人心,存啓發騐政化格人神,於是採而播之樂。夫其有詩也,則必有聲音唱詠以歌之歌,所以詠其言也;夫其有歌也,則必有清濁高下以節之五聲,所以依其永也。律吕者,又清濁高下之度,所以協其清濁高下,而被之八音者也。然既依諸聲,則字有其節,而可以協諸律吕;既協諸律吕,則聲有度,而可以諧之八音,音有其譜,則可以成其韻調也。此作樂之原也。 “帝曰:龍!朕堲讒説殄行,震驚朕師。命汝作納言,夙夜出納朕命,惟允”。堲,疾之也。殄,絶也。讒邪之説,使人昧於所聞,是絶人為善之行也。一曰殄者過絶之行,《中庸》所謂行怪者也。震驚朕師者,謂其駭衆亂羣也。邪説之行,其勢起於民情之不逹,政化之不明,故俗移於下而上不知,令出於上而下不聞,此讒説之所以行也。納言,所以伸民言而觀民風也。出納朕命惟允,所以審君言而播民教也,此道化所以通於民,民心所以化於上,而邪説所以不行也。夫邪説詖行,古今要不能無顧,唐、虞之時風俗醇厚,政化修明,一有讒説殄行之興,則衆以為駭,上以為疾,而觀民風修教化,所以邪説者不得作。後世上無教下無學,邪説詖行肆然行於其間,民皆安之,而上之人又或從而助之,此所以莫之禁也。噫!其來久矣。《書》稱“予欲聞六律、五聲、八音,在治忽,以出納五言”。又曰“工以納言,時而颺之”,然則納言、典樂二職,固相闗也。此夔、龍所以並命,與後世出納之司則有之,納言則非矣。 “帝曰:咨!汝二十有二人,欽哉!惟時亮天功”。欽之一辭,堯、舜之心法,前後所以相傳,君臣所以相警也。推此一語,二十二人之命,雖人各有一職,職各有所重,而欽之一辭,實總而終之,無此心則職荒矣。 禹、臯陶相與陳謨。古者聖人,君臣以有天下為重事,不以位為樂。方帝堯在上而舜登庸,詢事攷言,既而堯老舜攝,舜順堯於上而酌行於下,二聖人在上,禹、臯未必有言也。至是堯崩天下歸舜,而舜既為天子矣,一聖人在上,故禹、臯始相與陳謨以輔成之。故《史記》曰:臯陶作士以理民,帝舜朝禹、伯夷、臯陶相與語帝前,臯陶述其謀曰云云,而帝又命禹曰汝亦昌言。履祥按:伯夷當作伯益。蓋《禹謨》所載克艱之説,而帝舜謂惟帝時克,伯益亦復陳帝堯之德而又有儆戒之謨,禹曰帝慎乃在位,有天其申命之説,而帝又有臣鄰之咨,有作股肱耳目之咨,是皆舜始為天子,君臣相警之辭。故今繫《臯陶謨》、《益稷》之篇於初年之下,若《禹謨》則附格汝禹之年。其實《舜典》為經,而三謨乃其傳,善觀《書》者,亦當以《謨》附《典》而觀之。 《臯陶謨》“粤若稽古,臯陶曰:允迪厥德,謨明弼諧。禹曰:俞,如何?臯陶曰:都!慎厥身,修思永,惇叙九族,庶明勵翼,邇可逺在兹。禹拜昌言,曰:俞”。允迪厥德,勉君也。謨明弼諧,勉臣也。有允迪厥德之君,則有謨明弼諧之臣。古人言行無二致,臯陶以此二語為平日立言之首,蓋其所允蹈之者,故臯陶之首,《史記》不假他語以贊臯,而以此二語之謨為首。慎厥身,修思永,惇叙九族,允迪厥德之事也。庶明勵翼,謨明弼諧之義也。自“謹厥身修”以至“邇可逺在兹”,即大學之道也。凡臯陶之言,體用具備,品節詳明,簡而盡,詳而粹,前古以來,未有若此篇者。其萬古立言之法,與後世稱臯陶者,獨以《謨》名,信乎不可及矣。 “臯陶曰:都!在知人,在安民”。此推明為治之綱要在此二者,而知人所以安民也。終篇發明,皆知人安民之目。 “禹曰:吁!咸若時,惟帝其難之。知人則哲,能官人。安民則惠,黎民懷之。能哲而惠,何憂乎驩兜?何遷乎有苗?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?”哲、惠二字,古者聖仁之異稱。哲者聖之資,惠者仁之功也。帝堯也言二事,雖帝堯亦未易盡,使二事而易盡,何以有工、兠、三苗之慮哉?唐、虞君臣皆自以為不足,故其言如此。 “臯陶曰:都!亦行有九德,亦言其人有德,乃言曰,載采采。”此以下言知人也,言人之德見於行者其凡有九,而論其人之有德者,固當歴述其於九德之行,有幾事實也。 “禹曰:何?臯陶曰:寬而栗,柔而立,願而恭,亂而敬,擾而毅,直而溫,簡而廉,剛而塞,強而義。彰厥有常,吉哉!日宣三德,夙夜浚明有家;日嚴祗敬六德,亮采有邦。翕受敷施,九德咸事,俊乂在官。百僚師師,百工惟時,撫於五辰,庶績其凝。”此知人之目也。以此九者定有德之名,其别凡十有八字,而合為九德者。自寛以至彊九者,其氣質之性也;自栗以至義九者,其變化進修之學也。有上九者而無下九者以濟之,是氣稟之偏,非所以為德之中也。寛者多不堅密,是弛也,故寛而栗則為德。柔者多不能卓立,是弱也,故柔而立則為德。愿,謹愿也,愿者多同流合汚而不莊,是鄉愿也,故愿而恭則為德。治亂曰亂,謂有治亂解分之材也,能此者多恃材而易忽,故亂而敬則為德。擾者馴熟而易耎,故擾而毅則為德。直者徑行而易訐,故直而温則為德。簡易者多不修亷隅,故以簡而廉為德。剛者多無止蓄,故以剛而塞為德。一曰,塞,實也,實則非素厲也,塞,《古文》作寨。強者恃勇而不審,宜故以強而義為德。有常者,謂有是德而能持久者也。若今日寛栗而後日不然,一事強毅而他事不爾,則不常易變,不足為成德也。故雖有是九德,必能有常,則始足為有德之人,用之則得矣。小人勉強於一時,亦似有德,然未幾而變,用之豈可保其福哉?凡是九德也,得其三而用之,則有家之事振舉矣;得其六而用之,則一國之事精明矣。至於翕受敷施,盡得而用之,則職無不修,治無不舉,而材成輔相之事無不成矣。蓋以得人多寡,為治道小大之差也。日宣,“日”嚴疑作“曰”。 “無教逸欲,有邦兢兢業業,一日二日萬幾。無曠庶官,天工,人其代之。”此章又自君心推之,以結知人之本,而起安民之端也。天下之治,雖散於條目顯設之間,實在於戒謹恐懼之本,無是心則雖有政不行焉。此臯陶警切之意,聖賢論治之本也。 “天敘有典,敕我五典五惇哉!天秩有禮,自我五禮有庸哉!同寅協恭和衷哉!天命有德,五服五章哉!天討有罪,五刑五用哉!政事懋哉懋哉!”此安民之目也。天叙者,天理自然之倫叙也。其典,則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婦、朋友之五典也。勅則正之,惇則厚之也。民德之不厚,以五典之未正,正五典所以厚之也。天秩者,天理自然之品節也。其禮,吉、凶、軍、賓、嘉之五禮也。自則自我制之,庸則自我用之也。禮之不行,以制之非出於上也。故自我制之,所以庸之也。同寅者,即典禮以同人心之寅,協人心之恭,和人心之衷,均有以全其降衷之初也。舊説君臣,則文意似不相入。安民者,先之以五典之教以導之,繼之以五禮之制以齊之,則斯民莫不安行乎天理之中矣。全此者為德於是乎有賞,悖是者為罪,於是乎有刑政,事則因刑賞而舉,凡治民之事者言之也。典禮賞刑,安民之綱目,始終本末備於此矣,此固聖賢之所謂安天者與? “天聰明,自我民聰明。天明畏,自我民明威。達於上下,敬哉有土!”聰明,聽其言視事行也;明威,監其德禍其淫也,《尚書》古文“威”皆作“畏”。此節言天心由於民,而民心不可欺,有民者不可以不敬。前章言知人之目,而以人之代天終之;後章言安民之目,而以天之自民終之,警戒之意深矣。 “臯陶曰:朕言惠可厎行?禹曰:俞!乃言厎可績。臯陶曰:予未有知,思曰贊贊襄哉!”臯陶之陳謨悉矣。其切於悟主也,故終之曰朕言惠可底行,欲人不以為空言而必行之也。其切於自反也,故又繼之曰予未有知思,曰贊贊襄哉,欲己不為空言而輔行之也。 《益稷》:“帝曰:來!禹汝亦昌言”。帝以臯陶既陳知人安民之謨,因呼禹使亦陳其昌言。伏生今文《益稷》合於《臯陶謨》,篇末文勢相接,《史記》亦同。 “禹拜曰:都!帝,予何言?予思日孜孜。臯陶曰:吁!如何?禹曰:洪水滔天,浩浩懷山襄陵,下民昏墊。予乘四載。”蔡氏《書集傳》曰:四載,水乘舟,陸乘車,泥乘輴,山乘樏也。輴,《史記》作橇,《漢書》作毳,以板為之,其狀如箕,擿行泥上。樏,《史記》作橋,《漢書》作梮,以鐵為之,其形如錐,長半寸,施之履下,以上山不蹉跌也。蓋禹治水之時,乘此四載以跋履山川、踐行險阻者也。 “隨山刊木,暨益奏庶鮮食。予決九川,距四海,浚畎澮距川。”此井地之原也。蔡氏曰:一畝之間廣尺深尺曰畎,一同之間廣二尋深二仞曰澮,畎澮之間有遂、有溝、有洫,皆通田間。水道以小注大,言畎澮而不及遂溝洫者,舉小大以包其餘也。先決九川之水使各通於海,次濬畎澮之水使各通於川也。 “暨稷播,奏庶艱食鮮食。懋遷有無化居。烝民乃粒,萬邦作乂。”隨山刋木之初,益焚山澤,為民奏魚獸之食,此其初,救民之權宜也。決川濬畎之際,稷降播種,為民舉艱鮮之食,此其中,民食之兼舉也。至於懋遷有無之後,穀粟通行而烝民皆乃粒之食,此其未,民食之皆足也。古者民食素備,雖有九年之水民無菜色,然自鯀九載之後,水患既久,五穀不登,民食竭矣。聖人所以為通濟之術如此。 “臯陶曰:俞!師汝昌言。”禹自叙其功云爾,臯陶俞之可矣,而復曰師之何也,蓋禹所言者孜孜之實,天下事功未有不自艱難辛苦孜孜而後能成之者,此真實用功之語,所以為可師與? “禹曰:都!帝,慎乃在位。帝曰:俞!禹曰:安汝止,惟幾惟康。其弼直,惟動丕應徯志,以昭受上帝,天其申命用休。帝曰:吁!臣哉鄰哉!鄰哉臣哉!”止者,静也,謂未動之時也。安,猶保養也。幾,事端之微也。康,安静而不為也。大抵君心當静止無為之時,必安静以存養之,惟當察其幾微之端,亦惟當守其康靖無為之規,其為之輔弼者,亦於此時而常致其忠直之益,必如是而後可以善其動,動而愜乎人心之同。然而其心明白無瑕,天命自與之悠久矣。臣哉鄰哉鄰哉臣哉,帝深感弼直之辭,而又反覆嘆咏以相資也。鄰,即四鄰,詳見下文。 “禹曰:俞!帝曰:臣作朕股肱耳目。予欲左右有民,汝翼。予欲宣力四方,汝爲。”左右有民,導之也。明倫齊禮,所以扶持人心之中也。宣力四方者,安之也,興利除害所以維持天下之勢也。 “予欲觀古人之象,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龍、華蟲,作會;宗彜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,絺繡,以五采彰施於五色,作服,汝明。”蔡氏曰:黄帝、堯、舜垂衣裳而天下治,則上衣下裳之制,創自黄帝而成於堯、舜也。日月星辰取其照臨,山取其鎮,龍取其變,華蟲雉取其文。會,繪也,六者繪之於衣。宗彜,虎蜼,取其孝;藻,水草,取其潔;火取其明;粉米,白米,取其養;黼,若斧形,取其斷;黻,為兩己相背,取其辨。絺,紩也,紩以為繡也,六者繡之於裳。所謂十二章也。采者青黄赤白黒也,色者言施之於繒帛也,繪於衣,繡於裳,皆雜施五采以為五色也。汝明者,汝當明其尊卑之差等也。衣服繪畫之末,聖人顧重之,與左右宣力四方並言之,何也?此制禮之凖也。龜山楊氏曰:衣服所以章有德,五服五章,或加非所稱,不明孰甚焉! : e3 P& i8 e5 w4 \8 O0 O-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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