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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时间: 2022-12-3 11:19

正文摘要:
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2-12-3 11:26 编辑 ' H& y5 P& Z' Z; [. o 6 g9 A- I/ H1 T       姚凤阁,黑龙江省作协会员,全国微小说协会会员。在《北方文学》、《小说林》、《芒种》,<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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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7-10 18:46:47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7-10 18:48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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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光皎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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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从嫦娥、吴刚身边飘下来,泼银洒玉。池塘边上纤细的垂柳的枝,亭亭摇曳的葱翠的水草,柔静的水面上的菱角秧,都笼罩在淡像乳汁、薄如轻纱的月色中。一片乌云从月亮身边滑过去。他忽然想到,月光是皎皎者,从不被污染,即使被云遮住,过后,她还是那样的皎洁,从没有一丝一缕的墨色。

风不吹,柳不摇,水不动,偶尔在对岸的柳枝间飞出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啼鸣着,寻找着它的伴侣。天上的月,水中的月,这一派景色,大自然无私地全赏给他了。

然而,宝生无心赏景。这个年轻的生产队长哟,当肩上压着几百口人的生活重担时,他挺起胸,悠悠地挑起来,对碰到的挠头的琐事,他都能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。可是,今天他倚着柳树,伸着两腿坐在那儿,像一棵霜打的草,无精打采。摸摸上衣口袋里的,它还在;掂掂手里的,也还在。重啊,它们的重量压得他喘不上气来,简直要把他压碎。

不知坐了多久,雾气打湿了他的衣服,他流下了对他来说是极其罕见的泪珠。

哭着哭着睡着了。

记不清在哪篇课文里学到的:希望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。偏偏,那时玩肥皂泡的场面却记得那么清楚,像在昨天。

那是一所地主住的老式三合院,土改时分给了他们三家,年纪相仿的三个朋友:他和阮航、苓苓,一起从小长大。一次,苓苓在大碗底上研着肥皂,直到泛起了沫沫,他和阮航便在苓苓的“一,二,比赛开始”的口令中,用奶奶的大烟袋锅吹起了肥皂泡。

“航哥吹得大,飘得高。真好,真好”苓苓蹦着跳着,拍着小手,头上的粉绫子象一只大蝴蝶,一飞一飞的。

他该多不服气呀儿时的他就那么犟,那么好胜,不吹个大的不罢休。于是一串串肥皂泡,透透亮亮,金翅金鳞,五颜六色;充满了想象,充满了希望,充满了理想;飞啊,飞啊,越飞越高。前边的碎了,后边的又碎了……

嗨,想它干啥肥皂泡再美不是也得破灭吗可是,刚放下这个事,那个事又浮现在眼前:

今天凌晨,他和苓苓一起去开会。多好的机会,他想表白心事。谁知没等唠,就碰上了二队的妇女队长。傍晚散会时,他故意留下来,她也在等他。

从公社回家的路,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毛毛道。一大片苞米林,宽宽的,肥肥的叶儿织成了一个隐蔽而又神秘的世界。往上看,只露出一线墨蓝墨蓝的天,繁星悬在头顶上,月光淡淡地洒下来。踏着垄台,像攀登在一线天的山崖的石阶小磴上。

他们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。本可以大大方方地,然而他却像个贼,偷偷地、贪婪地瞥了瞥那油黑闪亮的头发,白皙的脖子,圆圆的双肩,板正的背,纤纤的腰肢。他感到有一种麻酥酥的暖流涌上身心,他迷醉了。

忽然,苓苓的银铃般的笑声使他一惊,脸“腾”的红了。他以为那颗伶俐的心发现了他的眼神,猜透了他的越轨行为和“邪念”,他急忙低下头,收回溜缰的心。

“咯咯……”她回过头来,看了他一眼,“宝生哥,我知道你在想啥。挺大的队长,别那么小气,只想自己的鼻子尖底下那点儿事。”

他更惊慌了。她真的知道自己想的啥?姑娘大了,经得多,见得广。想到这里心咚咚地跳,象在敲鼓,他抹了一下发热的脸。

“咯咯……”她无拘无束地笑着,“你认为航哥要上学了,青年这一摊没人管啦?”

他松了一口气,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到了底。阮航考上北京大学外语系,作为朋友,他支持。阮航是有头脑,有发展的年轻人,应该插翅高飞,为了理想,为了事业。若是生产队里有阮航,青年那一摊子不用自己操心,他当然乐意。飞吧,男儿有志走四方。明天阮航要上学去了。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吧。他伸手要掏那封信。

“咯咯……”她又甩过来一串笑声。

这笑声是他听惯了的。多脆、多甜有时开队委会,社员大会没有她的笑声便觉得寂寞、空虚得多呢。今天,他却不愿她笑,这弯曲的小路,幽静、深沉的“峡谷”,多少有些神秘奥妙的气氛是不该被破坏掉的。特别是怕那苞米林中,有看青员的眼睛、耳朵。过去,他和苓苓背着书包,肩并肩,手拉手上学;毕业后,他们在一起研究生产,畅谈理想、前途,探索社会、人生……他朗朗的笑声,她咯咯的笑声,没怕过,从没怕过。可不知为什么,今天却怕了。心像个小兔子蹦蹦地跳,脸一个劲儿呼呼地烧。是呀,还说啥,自己心里有鬼呀?

“咯咯……”她回过头来,那眼神纯洁得像乳白色的月光,“宝生哥,你老摸兜儿干啥?有糖?舍不得拿出来啊要么,是你的胃寒又犯了?天有点凉了呢。”

天真、纯洁的小妹妹呀,你怎么能猜透我这颗产生了“邪念”的心呢?此刻,如果我掏出这封信,你接到手,将会怎样呢?象电影、小说描写的那样,用拳头捶我,说我真坏,然后在前边跑啊、跑啊,我将你追上,你便一头扑在我的怀里。天哪,那该是多么浪漫?不,不要想得太美了。这封信你接到手里,首先是一愣,然后飞一样地跑掉,心里头千百倍的恨呢:哼,想得美,完全把我对你的尊敬,对一个哥哥的崇拜,曲解了,心里多脏,勾勾心。羞,羞,两个人可再咋见面?将来可咋工作呢?那样,这封信,便成了炸弹,将会毁掉甜脆的笑声,兄弟姐妹间的情谊。对,还是不掏出来的好,在心底里爱吧,在心底里甜吧,长久的这样下去。

他送她。当她走进家院时,一甩蓬蓬松松的头发,回眸一望,月光下,他觉得她黑丝绒似的长睫毛一忽闪,送来了一串使人陶醉的笑声。

他按按上衣兜。写了撕,撕了写,熬了几个夜晚,用心血写成的信,还睡在里边。懊悔、埋怨,哼,胆小鬼,你咋不能勇敢点儿?多方便呀苞米林中的小路,只要她接过信,脸红了,笑了,你便可以象电影上一样,亲她、吻她。哎,胆小鬼呀!她对自己有多关心,方才那眼神,咳,完全超过一般同志的情谊啦。对,她还记得去年战雨天搞秋收,自己犯胃寒的事哩,瞧,她多细心,多留神呢?

他站在她家的院外,默默地看着灯光下她吃饭的倩影。醉了,年轻的他醉了,沉醉在爱的小河里。他觉得自己化了,融进了淡淡的月光里。他坚信,此时苓苓从屋里走出来,他会掏出信来的……

“宝生哥,咋回来这么晚?”阮航从他家屋里迎出来。

“开完会,太阳就落山了。”“小航来好一阵了,急得猴挠心呢?”妈一边抹着饭桌一边说,随后端上一碗大米水饭,叭,叭,又忙磕两个咸鸭蛋。

嚼着饭,宝生看出阮航心里有事。一问,阮航就脸红地笑笑,他心里很纳闷:事还挺神秘呢,连我妈都背着。宝生同其他庄稼人一样,三扒拉两咽,一抹嘴,两个人便从屋里走出来。

月光柔柔地照着这一对从前的光腚娃娃,照着这一对即将分别的战友。宝生舍不得阮航啊?他当队长,有两个硬台柱。妇女半边天,有苓苓,民兵青年这一摊有阮航,一个左膀,一个右臂,都是二齿勾挠痒——硬手。明天阮航长膀了,要飞了。阮航心里有事,是惦记家吗?“阮航,放心吧你上学后,家里劳动力不足,不怕,我准备安排大叔包猪场……”

“这些,我都放心,只……”平时说话流利的阮航,今天忽然口吃起来,话也断捻了,“只……”话头忽然一转,十分诚挚地问:“宝生哥,咱哥俩好不好?”

怎么,忽然客气起来,咱们狗皮袜子没反正,多个脑袋差个姓,一对好弟兄,怎么还弄这个景?

阮航没等宝生回答,又接着说:“有件大事,想跟你核计,可不能跟外人说。”阮航似乎下了个决心,话比方才痛快了些,但还是有点儿吞吞吐吐。

宝生一拍胸脯,“知识分子,别拐弯抹角地转胡同,有事就直说呗,咱俩还有隔心的事吗?”

阮航忽然又沉默了。

“怎么,你信不着我?”

“信,咋能不信,不信咋能找你。”

说着阮航把写给苓苓的求爱信交给了他。就是几张薄薄的信纸,份量不足两,却像山一样的重,如同爆炸了一颗巨型炸弹,轰得他头昏目眩,顿觉心里留下的笑声没有了,天上的月光也没有了。

幸亏当时月亮钻进云层里,月光朦朦胧胧的;也幸亏阮航自己过分激动,没看他。他的手,他的脸火燎一般,他的手颤抖着,信险些掉在地上。

“宝生哥,你不舒服?”

“不,连贪几个黑,头有些晕。噢,明早五点胶轮车送你上站,回来顺便拉化肥。对了,你家大叔包猪场的事……”

他克制着自己。

“宝生哥,这信几天前就写好了,想直接递给她,又怕她刀子一般的嘴,想上学后邮给她,又怕她理解差了:‘你上大学,有资本啦。’想来想去,几宿也没睡好觉,末了归终,还得让你牵牵红线。”阮航忽然有神了,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,话也像开闸的小河,接上了流,“宝生哥,她中我的情,对我的意。真的,几年了,我从心底里爱她……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的笑声,真的,真的,你不信?”……

他不知阮航多咱走的,都说些啥,反正,他爱苓苓也是那样的切,那样的深。年轻的生产队长啊,心里像转心湖的水,拧着劲,涨着潮

又是一封信,这封信是同志的信任。他记不清了,是哪首诗里写的:爱情象眼睛,揉不进半点儿沙子。爱情是自私的。他心乱如麻……

一片云,掩住了月亮,池塘上柔和的光不见了。他想,爱情也像这皎洁的月光吧,不容掺进半点儿黑。

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,还是一片柔光水色……

是啊,爱情是自私的,是纯洁的,是高尚的。如果是钱,嗨,那还说啥,自己不是已经给了阮航一百元了吗?阮航家里有点儿拮据,自己还暗暗表示,每年再资助阮航点儿;如果是名儿,嗨,可别瞎想了,过去多少次上县里开会,开模范大会,典型发言,他都让阮航去了;省报记者来摄影,他把自己的左右手推到前边去,要知道,这些都可以让,唯独这个……他放下阮航的信,摸摸贴在自己心口的信。这封信,仅一个开头,就写了七八张纸。“尊敬的苓苓”,不好,撕了;“可爱的苓妹”,不好,销毁;“苓苓”,称呼太直了;“我心上的人”哎,多羞,太有点那个了……写来写去,最后还是写了“苓苓”,可是又嫌这两个字写得不美;用楷体写,显得板结些;用草体写,显得不诚心。撕了写,写了撕,浪费多少笔墨,熬尽多少心血,绞尽多少脑汁,天上星星知道,月亮知道。可是呢,下那么大决心写的,到交信时,却一错再错,“过了这村,没有这店”啦、嗨、阮航啊,你怎么从半道杀了出来,在外国小说里该是自己的情敌了,是决斗的敌手。

对,爱情是自私的,比不得别的。假如,阮航的信递给了苓苓,苓苓心底里爱的火种被点燃了,当然阮航是欢喜的,幸福的,而我呢?一丝念头浮上来:把阮航的信撕了,往池塘里一撒,一切都完解了,天知道,地知道,鱼知道,水知道,可没有人会知道,对了,一扔了事,销声匿迹。明天,阮航起大早走了,远隔千里。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,在学校里阮航也将会得到幸福和欢乐。他的一双手捏紧了阮航的信。

“宝生哥,咱俩好不好?”像电影的画外音,阮航的话响在了耳边,“信,咋能不信,不信咋能找你。”

阮航啊,你把我当成了亲哥哥,当成了真正的人,可我……

他把自己押上了心灵的法庭。

他甩了一把泪珠,忽然笑了。这笑是嘲讽,笑他自己的可耻,笑他自己的卑鄙。在笑声中,他甩掉了一个包袱,一座山。他笑着笑着笑醒了。

他仿佛记起了奶奶讲的故事,在大森林迷了路,千回百转,突然看到了月亮,看到了北斗,心里豁亮了。他知道,经过长途跋涉后,他从黑暗里走了出来,找到了皎洁的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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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4-9 14:28:19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4-9 14:47 编辑 / v: ?5 _3 _: ^7 t  L. 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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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孙头的千米长堤

北是大山,南是大堤,中间夹着七八里宽的河水和草甸,靠山根儿是呼兰河水,水胖一年瘦二年是常事。堤里的地好肥,攥一把出油,开垦一些种了,得二年,喂一年洪水也是常事。

堤外百八十米就有村庄,有大堤也就心安。屯里住着个老孙头,个儿不高,瘦黑的脸,尖尖的下颌,猴相。祖辈开荒占草就住在这儿。他稀罕土地呢,别人看不起眼的坟地、树趟、沟帮,他都一镐一镐地刨起来种上点什么。集体化时,他就偷偷地在堤内高处开了点儿镐头荒,那年月割资本主义尾巴狠呢,干部看着了,照屁股踢一脚,“鸡巴老孙头,找事啊,脑子有病啊。”老孙头就一笑,“嘿嘿,以后不种了,不种了。”干部们上地里拔一两埯苗,说,“再种斗你。”老孙头又笑一笑,“斗就斗吧,那我还够级了呢。”干部们走了,他又把那两埯补上,干部们明知他不能毁,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。那会儿老孙头五十多岁了。

“岁月不饶人啊!”老孙头佝偻着腰,晃着花白的头,瘪着没牙的嘴巴说。人看着像个虾米 ,可近二年小眼珠儿却越来越黑,侍候地的精神头儿一点不减。这会儿,他七十多了,二十几年在堤内转转,在人们不理会中,他竟发扬了愚公精神,在他六亩自留地上筑起一圈儿堤坝。老孙头用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水!这年,他种了豆子。他撒的种子均匀,长出的苗不用间。他说,我老孙头这辈子就摆弄地。苗罩垅了,他成了全屯子最早上大堤的人。一镐头一镐头地刨地,又倒过镐头砸碎坷垃。土细发发,垅一条线似的。土肥地渲,豆子长势好。老孙头确实老了,日光里他就躺在那堤上,笑眯眯地看那豆子黑蓁蓁的长势。“嘿,今年丰收了,给孙子再盖个房,看他娶个媳妇儿,我就能两眼一闭了。”他侍候豆地精心,地里连一棵杂花的草都没有。他仰躺在垅沟里,暖融融地晒太阳,有人问,“老孙头累了吧?”他扑楞一下站起来,还用赶大车的声音说:“哼,我老孙头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累。”豆子长有搂腰深了,他走进地里,摸摸这个豆叶儿,翻翻那个豆枝儿,有时一动不动站在地头上,静静地瞧,嘿嘿地笑。七月,又该追一遍化肥了,绿浪里,起起伏伏,老孙头时而露出一个头,时而沉下去。

“猴头,不用你侍候,你这豆子往水里长呢。”邻居二懒王喊他。“鸡巴!”老孙头头也不抬,该追肥追肥。他看不上懒王。这二懒王太懒了,媳妇儿和他把豆种勉强地撒地里了,铲头遍地时,他在地里撸两锄,抬起头看看太阳,太阳才一竿子高,他叹了一口气,长长的垅,对他是残酷的。他抽上一棵喇叭筒叶子烟,就把锄杠往垅台上一横,把鞋底往上一扣,头枕着锄杠睡上了,也不知啥时候起来,脸上痒痒的,一拍竟是蚊子。他骂了一句:“这懒肉是你叮的吗?”阳光暖乎乎的,大眼皮硬硬的,身上舒舒服服的,他一连打了几个哈欠,伸伸胳膊,看看太阳已近中午,他又抽一棵烟回家了。天天这样,地荒得草比苗高。这不,二懒王听说河涨水了,就喊起来,一副小人得意的样子。

河真的涨水了。老百姓称这水是牤牛水,哞儿哞儿地,像几百条老牛在吼。天气预报说:“今年水要涨得凶呢?”老孙头不听那个,追肥,心里说,我有堤呢。

洪水不讲人情,不管勤懒,说来就来了,窜了沟子窜上甸子,围住老孙头的小堤坝。老孙头看也不看,照样在绿浪起伏的地里追肥,“鸡巴,淹不着我。”洪水翻着污浊的浪花,吞了这块又吞那块。老孙头还抓着雪花似的化肥往地里扬。儿子、媳妇儿、孙子来劝他,他喊:“你们快出去。不听话,我就死!”他还是一把一把地撒化肥。村干部们来了,见劝不了,就采取了硬招,硬是把老孙头架上大坝。刚上大坝,人们回头看时,一股浪花冒烟似地毁了小堤淹没了豆子。“我的豆子啊!”老孙头喊了几声,便石雕泥塑般地停在大堤上,呆呆地看着那被淹没了的豆地。近处,大坝上二懒王跟一帮人望着洪水,哈哈地扯着,“我早就知道老孙头的豆子不是往好长,是往疯了长,奔水呢!”有人说,“你那地?”二懒王说,“我就知道,今年河肥,侍候也是给河侍候呢。看老孙头多惨,坝里地收不收,别指望它。”

老孙头就那么木雕泥塑般望着水,他盼望洪水当天就撤了,可是一天、两天、十天、半个月过去了,洪水没有退。大坝上弥漫着庄稼腐烂的味儿。老孙头吃得很少,就蹲在坝上,还是那么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水里。

一个夕阳满照的黄昏,二懒王喊老孙头说水撤了,见老孙头不语,用脚踢他,见头脚都动,已咽气多时了,那双小眼睛睁得老大,还是望着那片水里的豆地和他流了二十年的汗水筑的千米长堤。

千米长堤如今还在,那片地依然种的是豆子。远处的河很瘦,今年庄稼户又肥了。正值大豆摇铃的季节,哗啦哗啦,望着斑斓的草甸和远处玉带似的河水,听着那拍人心扉的水声,我眼睛里又出现了老孙头的木雕泥塑的形象和那双闭不上的眼睛,疑那哗啦哗啦声是老孙头在自语,“鸡巴,我有长堤呢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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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酒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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龟首村最能喝酒的要数蒋二了。蒋二个不太高,胖墩墩挺个鼓鼓的肚子,一张大嘴巴,活像个酒篓。

蒋二读小学二年级就不念书下地干活了,妈说他是蚂蚱啃秫秸——不是那里虫。蒋二有一样能,能喝酒。

那些年,装酒都是二三斤的大绿瓶,他对嘴一咕嘟儿没了;喝啤酒,大白盆子装个上尖浮溜,怕有个二十来斤,他嘴对盆边,一口气见底。一年,蒋二陪大队长去南方,要了一白盆扎啤,他趴着一饮而尽,惊得南方人直啧啧嘴,了不得,了不得,喝水也喝不下啊。眼珠儿都瞪得牛大,像见了稀奇的动物。蒋二一抹嘴,笑了,说:“水还真喝不下去呢。”

时间长了,蒋二喝酒就出名了。常喝不醉,酒幌高挑,谁也摘不了。

龟首村离城近,草甸上有跳猫、野鸡;水泡子里有鱼有虾。各家养的鸭子、小鸡、大鹅,尽吃野味,咸鸭蛋的“黄儿”都是深红色,汪一层油,小鸡特香,有名的“小凤凰”。大锅饭年代,干部下乡都愿意到这儿来,鱼米之乡,有吃有喝,临走还能带点嘎码的。干部们特能喝,酒桌上一坐,村里烧的小烧,掐出酒头,曲子味特浓,香喷喷,劲冲。哗的倒满一小二大碗,端起来,干!

这年夏天防洪,公社想要点钱,修龟首村北的闸门,请了一位财神爷——县里头管钱的干部。

酒桌上摆开了喝的阵势。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财神爷看明白了,在座的书记、社长、村长都不是对手。就端着一二大海碗酒,叫阵了,“喝,你们喝一碗,我批五千,喝两碗,我批一万,要钱,看你们酒量了。”

“喝”,能喝的村长、社长都觉得眼前直晃,光说喝,酒都倒在怀里了。

财神爷一见笑了,叫阵:“你们这么喝,还想要钱?还有谁能喝,上来!”

还是书记有头脑,扒拉一下村长,俩个人出去一阵嘀咕。书记问:“不是说你们村有个酒幌吗?”

“有,有。”村长结结巴巴,翻着白眼根说。

“把他找来。”书记说。

“他,能,能上桌?”村长又结巴一句。

“别寻思那些了,没看叫阵吗?能喝就能上桌!就说他是副村长呗。”

蒋二正在地里铲地,一说喝酒,二话没说,坐书记的吉普回村了。把铲地的农民眼热的够呛,“看人家,喝酒能,也出名,”“二啊,别让人家把酒幌摘了。”唉,放心吧,我蒋二别的都熊,就是喝酒能!

坐在酒桌上,蒋二先客气两句,“我来晚了,你们喝多少我补多少。”蒋二一连喝了三大碗酒,大有武松三碗不过岗的气派。然后便连连喝了几大碗。把个财神爷乐的,连说,你们这个副村长实惠,可交,讲究。那天,把财神爷喝的桌子没下,就“管喷”了,嘴里还一门喊,“我没醉,没醉,来酒来酒。”临走,还搂着蒋二说:“就这个副村长够交。钱吗,没问题。”那财神爷说话也真算数,第二天就批了二十万元。第三天来车把蒋二接到县里,十分佩服地说,“喝了三十年大酒,头一回找到对手。”从此,与蒋二交下不解之缘。书记说蒋二为公社立下了功劳,抽到公社陪酒跑外。蒋二有财神爷这个朋友,神交甚广,为公社创下了不可小视的收入。

蒋二酒幌也有被摘的时候。这是承包后的第三年,撤乡并镇,精简人员,蒋二又回村当农民了,村子一个小伙娶了外村一个小媳妇儿,又漂亮又伶俐,嘴一份手一份。喝喜酒的时候,有了名望和身份的蒋二被请到主位。喝了一会儿,新郎新娘敬酒,蒋二来神了,非让小媳妇儿陪喝。小媳妇再三推辞。这有头有脸,有名望的蒋二有些不悦,说小媳妇不给面子,撂下酒碗披上衣服要走。小媳妇儿见状,几句好言把他劝住,坐下陪酒,说自己原先没喝,不能欺负人,先喝两杯。蒋二说,“要是那样,你喝一杯,我喝两杯,好男不跟女斗……”小媳妇儿说,“不能那样,咱们一杯对一杯。”也不知喝了多少杯,蒋二一张口,酒喷了一桌子,人呢,早堆碎在地上。

新郎问新娘怎么这么能喝?小媳妇儿笑笑,露出两个小虎牙,说,“从小家穷,炕常年不烧,我爹给队里烧酒,怕我们凉着,每天都劝我们喝一口,暖暖身子,喝这玩艺儿喝凉水一样,也不知喝多少是醉……

打这儿,村民们说蒋二的酒幌被摘下扔狗窝里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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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3-4 13:07:42
流泪的娃娃图

那次去新兴村搞调查,接待我的村长是个棒汉,大嘴叉,大肚囊,裂着个怀,胸口有一小撮儿黑毛。

他坐在椅子上,赤脚。一只踩在在鞋上,一只横在膝上,喜形于色地介绍村里廉政建设情况,一只手总是不自觉地抠着脚丫儿。

在村长里侧趴在桌上扒拉算盘的会计,与村长则截然相反,白白净净,小鼻子小脸儿,但眼珠儿贼亮,透着精明。他不时提供一点儿数据,都是在村长问时才说。

快到中午了,村长说:“走,吃饭去,”他穿上鞋,一边走一边说,“村上原有的小灶扒了,讲廉政嘛。不的话也真不行,一年五万多元全让这腐败消化了,”他拍拍肚囊,又说,“群众也不满意,还编了顺口溜。”

小会计咳嗽一声,偷偷地向村长使了个眼色。

“哈哈,都是过去的事,说说也没啥。”村长笑笑,有点节奏地背诵,“干部到农家,小灶火辣辣,满屋香辣味,厕所漂油花”。

“这群众里有能人,编的合撤押韵,哈哈……”

我们去吃饭的农家离村上不远。小院挺规矩,一色儿大拇指粗细的柳条夹的障子,爬满了碧绿的豆角秧。屋门敞着,香滋儿辣味儿往外飘。我习惯地咽了一口唾沫儿。

主妇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,细皮嫩肉,穿着很朴素,但在朴素中又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俏儿。把我们让进屋时,她只是微微地一笑,再就没话了。

我倒是被她的小女孩吸引了,把她抱在炕上。

小女孩儿长得鼓鼻子儿鼓脸儿,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,毛嘟噜儿地嵌在那张脸上,梳着一个小钻天锥,锥上扎一个粉色手绢打的蝴蝶结儿。

       一直忙着的主妇也不时站在门口,脸上满是笑意,她对孩子使眼色,女孩儿很机灵地跳下炕,到厨房里去了。

小会计看出了我很喜欢女孩儿,在我的耳边儿说:“寡妇。小孩刚一个月,爹就死了,孩子命苦。”声极小,我的心一颤,真不敢相信,这么好的母女两会这么孤独,心里又添一份怜爱和惆怅。

“我们村长心眼儿好,村里的小灶一扒,来个干部客人就到这儿吃。”小会计看着村长大声说。

“哼,也真干净,做啥啥好吃,那鱼都让她做出花了。”村长向外屋瞧一眼,哈哈地笑。

此刻,黑葡萄又在门口出现了。倚着门框,一只脚踏在门槛上,探进屋里一张脸,一幅天真的娃娃图。

“来,上桌吧。”我伸出双手。

“不,妈妈不让。”

“来吧,来吧,”我急切地唤她。

“白白……”娃娃图隐在门后了。

主妇继续在外屋做菜,小女孩和妈妈在唠嗑。

“妈妈,叔叔让我吃,我不吃。”

“宝,乖。”

“妈,这是啥?”

“鱼呗。”

“鱼咋这样了?”

“浇汁儿了”

“真香。”

有孩子的脚步声。我知道她要干什么。

“看叔叔笑话你。”后边的话听不清了,显然是当妈的放低了声音。

小女孩咯咯地笑,可能是妈妈捏了她的馋嘴巴。

“我听妈的话,当好孩子。”

“宝,真乖,等一会儿……”

主妇端上浇汁儿鱼。盘儿不小,鱼的头尾伸在盘外,鱼身上被砍了多处,肥肥的肉露在外边,焦黄焦黄的,上边儿撒着翠绿翠绿的葱花香菜,可谓黄绿相间,色香味儿诱人。村长的喉结动了一下。

门口又出现了那张娃娃图,眼光在桌上的鱼盘里扫来扫去。

村长张开大嘴叉,露出两排大大的黄牙,用筷头点点鱼:“喂,城里干部,尝尝鲜吧。”话没落音,筷头已准确地夹起一块肉,塞进嘴里大口地嚼着,边嚼边含糊地说:“新打出来的鱼就是鲜呢!”

黑葡萄似的眼睛盯在了大嘴叉上。

“吃鱼也是个学问。原汤炖原鱼最好。加上葱花、大料、小辣椒、嫩香菜……呛吧!对,还必须炖到时候。唉,城里不搁大酱,鱼都炖瞎了。”村长的筷子在半空划着圆。

黑葡萄也随着筷子儿划着圆。

“鱼这玩艺儿,生吃也好。上等好醋一煞,骨头都拿酥了,越嚼越香,一咬嘎吱儿嘎吱儿的。”村长说得高兴。

小会计一口酒不沾,但看得出他会吃鱼,他专挑鱼尾儿鱼鳍处嗦罗。他不像村长那样在嚼,他是砸着嘴细细地品味儿,细小的刺他都小心地吐出来。

小女孩儿又倚在门框上,把手指含在嘴里,眼盯盯地看那鱼。

小女孩又去外屋厨房锅台边儿与妈妈嘀咕:“快吃没了,都是刺儿了……”妈妈小声地哄小女孩“鱼刺儿底下都是肉,……走了,妈给你翻过来吃”

村长说不错,这鱼做得确实有滋味儿,与城里饭店的不一样,我吃得很香,筷头当然伸得很勤。三个人,你一筷,我一筷,吃得兴起,鱼的上面,只剩下白花花的刺儿了。

“这浇汁鱼吗,下面最好,盐酱滋味儿都渗进去了。”村长一边说一边用筷子把鱼夹起来,一下子翻了个个儿,那筷子真是稳准狠!

娃娃图有些不安,黑葡萄瞪得圆圆的。

村长又撕了一大筷头儿白花花的肉:“这才是外焦里嫩,吃。”他把肉放在我的盘里,随手,又撕了一筷头儿。小会计也不甘示弱,一挥筷子,抢下了那块鱼鳍处。

“哇……”外屋是小女孩实实在在的哭声。

“宝,咋地啦?”

“妈妈,他们把鱼翻过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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满山绿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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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子林的三个儿媳妇儿笑得嘎嘎儿的,笑得满山的树枝儿叶乱颤。

三个妯们中三媳妇儿最美。柳叶眉,杏核眼,小嘴唇儿,高粱杆儿细的腰,穿一浅底碎花的短裙。她一会儿跑前,一会儿落后,这会儿,又站在一棵树下。树已开满了粉红的花。她喊,“二嫂,快给我拍一张。”二嫂是个矮胖子,长得也黑,自知形象不佳,从来不愿意照像。听三媳妇儿喊她,一扭肥胖的腰肢,端起相机,说,“笑笑”,三媳妇儿就笑笑。二嫂说:“浪点儿,再浪点儿,这就对了。”啪地一声,照上了。三媳妇儿说:“大嫂,你也在这树下照一张。”大嫂拽拽衣襟,说:“我还照吗,我一脸褶子。”嘴里说着,却也看好了这棵开花的树,走上去照了。

树长得形好。伞状,根直,杈多,满树的花又粉红粉红的。二嫂看着喜欢,一伸手,揪下一朵,“妈啊,你们看看,绒嘟嘟的,像大绒啊?”

大嫂扑拉二嫂一下,“别祸祸人,这可是咱们的啊。”

“对啊。”

“可不是咋的。”

三人一齐大笑,震得树上的花直颤。

三个人闹着笑着,累得腰酸腿软,也顾不得干净埋汰,坐在了山地上。大嫂这才想起,说:“咱可不是来玩,别忘了正事。”二媳妇儿一撇嘴说:“可不是咋的,来干啥来了,小臊蹄子儿就愿意玩。”三媳妇儿一听是冲她来的,就一挤眼儿,说:“你不贪玩,你不贪玩,笑得把腰都闪了。”三个说笑一阵,大嫂说:“说正经的吧,咱一会儿就跟老爷子摆迷魂阵。”二媳妇说:“早知老爷子有这能耐,当初咱们溜点儿须不就好了。”

柳子林站在一棵树下,锹把支着下巴。皱纹纵横的脸上露出一点儿严肃。听着三个儿媳妇儿的笑声,老汉回到了六年前。老伴刚刚去世,小舅子给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开家庭会,研究老汉今后的生活。嗨,竟提出让他一家呆两月,吃走班,他一气之下对儿子们说:“别呛呛了,你爹刚过六十岁,还硬棒,我不给你们当累赘。”他一气之下,包了山坡地,栽上了果树,硬是六年没下山。现在,老汉看着第一次上山的儿媳妇们,心里一阵阵扎痛。

吃午饭了,三个儿媳妇儿围着老汉说开了。三媳妇儿嘴快,说:“爹,知道你爱吃猪手,我炖得烂烂的,”说着掰了一块送到老汉的口里,“吃吧,可香呢!”

大儿媳妇儿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布,说:“爹,想给你买件衣服,也不知你穿多大号的,我就扯了一块布。”

二儿媳妇儿拿出两包糕点,说:“爹,你真能干,种了这么多的树,这家伙可值钱了。爹,你这么大岁数了,挣钱还不是留给子孙。”

大嫂见老二媳妇儿说得太实,在桌下掐了她一下。二媳妇儿一推大嫂的手说:“掐我干啥哪?我说的都是实的,你看爹都六十六了,六十六,不死掉块肉,爹总得有老那天吧?不指着儿女指谁对不,爹?”

“别老说那个了,让爹吃点儿,你说这六年,爹过得多孤单。”三儿媳妇儿说。

孤单?柳老汉说,我可不孤单。柳老汉坐在桌子北侧,冲着他的满山的树。六年了,他栽下它们,侍候它们,整天和它们说话,看着它们长高了,开花了,结果了,他一点儿孤独感也没有了,有的就是欢乐,就是希望。乍上山时,他想儿子想孙子,可是渐渐地就被这树们所吸引了,他觉得,一棵树就是一个孩子,会呢呢喃喃地说话,会哗哗地笑,会啪啪地鼓掌。别小瞧这儿树,它们有生命有感情呢。

看着满山的树,柳子林老汉莫名其妙地笑了,对三个儿媳说,这树好啊,这树比儿子强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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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2-22 11:47:02
过早干枯的花0 v) S) B9 E" t$ R+ G*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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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的奶一天比一天大了。9 P; s9 N* O: R5 _3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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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偷偷地看和她般大般的姑娘,都还平塌塌的,而只有她的胸脯特高。走在路上,一跳一跳的,像怀揣两个小兔子。   她感觉到男人的眼光,火辣辣地烧来,烧得她无地自容,有个地缝儿都想钻进去。5 N- {! _8 @% q( ]+ h5 x

8 _9 a+ d8 S4 B) _. Q+ U' c& B% f* K龟首村有棵长了上百年的老榆树。夏日里,树下是女人们活动的场所。张三婶、李二妈、王大嫂、刘大脚都愿聚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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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`% H6 [; z$ `# R. W在这儿,追着树阴儿纳鞋底、嘞大膘、传瞎话,叽叽嘎嘎的,像早春归来的鸟恋着树梢儿,说不停笑也不停。: G$ c7 m! t# ?$ Y: W# Y/ u%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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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,荷从树下走。' w( o6 P8 \2 T& W6 R; _4 T

7 m1 d# L& I' s- t. h荷穿了件白地儿带点小蓝花的布衫,看着格外水凌儿。荷家境困难,衣服也没几件,去年的衣服今年还穿着,瘦了点。两个大乳房把个花布衫撑得像要破了。她刚走过去,就听树根下又是一阵嘎嘎儿的。荷想,她们准是说我奶大呢,笑话我。荷这么想十回有八回错。谁有空闲老扯她呢。可今天荷猜对了。树下这几个娘们儿,没啥趣事,没法哈哈,见荷走过去,笑嗑儿就来了。* H0 R; W5 }. x7 K4 j" J

; v) ^0 T) I. c! N7 b刘大脚,脚大,个不高,刀条子脸,小眼睛,说话一眨一眨的,她总是没话找话,张家长、李家短、马王爷三只眼……听风是雨,有一尺悬一丈。刘大脚想逗个笑话,赶巧,荷过来,她搭了一眼,就神秘兮兮地说,呀,你们看小荷的奶子可真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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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来是见惯了的事,李二妈听刘大脚一说,就停下了针线,她爱凑乐子,说,可不是咋的,全村就她一个特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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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P( y! @2 ~1 I+ h, t  I" g3 q王大嫂接茬说,我听说这玩艺儿不摸不大啊。7 J% O4 U, ]6 z/ w, 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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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大脚眼睛一眨巴来话了,没准啊,真让哪个老爷们儿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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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个娘们儿就一齐哈哈个天昏地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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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S# t7 B4 c; w/ o霞是荷的同伴,霞上了市里的高中,正赶上放暑假,荷来看她,正乐得有人玩儿呢。霞站起身看荷咋看咋漂亮,荷啊,你长得真白净,日晒雨淋都不黑,瞧你这身段,苗条,该突出的地方都突出了。霞看荷满脸是汗,就问咋出汗了,瞧比豆粒儿还大,就取手巾给荷擦汗。荷脸红扑扑地说,让那些老娘们儿笑的。霞说,她们要笑就笑呗。荷说,她们笑我奶大。霞说,让她们笑呗,她们想长还长不出来呢。霞就把小布衫撸起来,说,看我的,还干巴巴的呢?你瞧你这个,多美,按小说上描写,高高的乳峰,白白嫩嫩,像对展翅欲飞的小白鸽。霞伸手去摸,荷一激灵,害羞地直往后躲。霞说,都人民公社大跃进了,你还这么封建。我告诉你吧,这是一种美。荷说,……别可碜我了,愁死了!荷告诉霞,这几年,这玩艺儿就胀,然后一天比一天大。我和我妈一商量,我妈愁的不得了,皱皱着脸说,这可咋整啊你说你多可碜啊。她用白布给我裹上,像裹脚那样裹,裹得可难受了,心也憋憋屈屈的。谁知道,好险没闹出奶病,打了不少青霉素,好了,再就认它长了。霞说,可别裹了,我看着都喜罕,馋死他们。荷急忙去捂霞的嘴,别说了,啥话。霞说,真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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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大脚说的话,让快嘴李二妈很快就传出去了。李二妈嘴快,啥事她听着,全屯子就都听着了,人们叫她大喇叭。大喇叭一广播,全屯子都知道荷奶大的原因了。屯中男孩子都知道了荷的大奶子是摸大的。平时,男孩子看见荷她们一帮姑娘,穿得花枝儿招展的,大伙的眼光都愿看荷的胸脯,用眼光去戏弄那对小白鸽。村里当时有个叫海的青年,他想得入迷,胆儿也就肥了。这天午间,在大街上碰到荷的时候,竟鬼使神差地上前摸了一把。于是,他前跑,荷在后边儿追。8 k; C1 V4 A& j8 b; D4 ^.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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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昏的时候,天上一轮弯弯的月牙儿,就那么弯眉俊眼地看着人间的喜事闹事。这会儿,一帮男孩子围住了海,让海说感受,海只是笑。大伙儿逼他说,他还是嘿嘿地笑。大伙又问,他说,美,美死了!大伙儿问,咋个美法?海说,就是幸福。大伙问什么是幸福?海说,说不清的滋味儿……说着,又是一阵哈哈大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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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 |) C4 @* |& v' c6 F突然有人喊,不好了,小荷跳水了!这在寂静的小村不亚于一声惊雷,随之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……, \& E6 W% ~9 W5 a( r

& M) C5 a9 E! Z8 U8 a9 M' J( k一晃儿,几十年过去了,村子里的泡子已成旅游一景,长满了荷花,大叶子圆圆地铺在水面上,碧绿一片,荷花高高地直立在叶子上面,有的含苞待放,有的吐蕾绽放,红的似火,粉的如霞,白的如雪……朵朵洁得让人心醉。; _' E. t5 P+ ]2 n2 R1 M

# e9 S- v! H! \/ ]8 N. ^一个傍晚,观花的人们正陶醉于花的美丽中,也是笑声一片。' k0 ?. [2 m7 O, o( e. J3 P#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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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走来一位皓发老者,站在哪儿出神地望。他经常这样地站着,一动不动,常有泪儿挂在腮边儿。游客有好奇的,问老者看什么哪样入迷。老者说,看花呢。游人问,在哪?老者说,看吧。游人顺着老者的眼光望去,什么也没看着。老人说,一朵最美的花。然后腮上便有了泪珠儿。# l, N" s# i, N# d; y0 @. 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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' |7 j' n0 F! N$ U: q7 r0 f变幻的欲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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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村挨着坝根儿,坝北是草甸,草甸边闪闪亮的就是呼兰河了。北岸是沙滩,呈月牙状。' S: k+ P# l& i

' q6 X% P0 Q# t1 ^; s权叔常把队里的牛赶到呼兰河南岸来,然后就愿意站在岸边,望北岸,望那片沙滩,金黄金黄的,在阳光下。他便常常想到杨家将金沙滩大战的情形,就愿胡乱地哼两句二人转唱词:5 \& E$ X$ L+ D) V. x#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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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边走着杨宗保,后跟着大破天门穆桂英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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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 E' l, s9 p7 |4 R7 Q3 F; J这日清晨,他又向北望,前些天涨的水,今个儿刚撤,流还很急。水里漂着乱树根,黑黑的,像一只鸟,一块什么什么的,他又想哼几口二人转,却猛地停下,眼睛被河滩低洼处的一团金红色所吸引。他手搭凉棚,看出是个活物,想到是龙。他听老人们说过,不知何年何月,天下曾掉下过龙,人们挑水往龙身上泼,帮助龙重新上天。他原也不信,可是今天他想到了那是一条龙,因那金翅金鳞的太显眼了。! @% z* l4 e2 T) J$ l0 j

: Q4 C5 R6 B& \4 N& b- B9 R" q管他是啥呢,权叔脱掉衣服,选浅一点的地方下水,“狗刨”过去。常在河边走,权叔会一点儿水。待到北岸时,他看清了,是一条金红色的大鲤鱼,一人多长,估摸少说也有五六十斤。这是水撤时搁浅了。大鲤鱼在浅水里翻腾着,金红的尾儿啪啪地甩着。权叔扑上去,想抱住鱼,却被鱼撞了一个趔趄;权叔又扑上去,叭又被鱼尾抽了一下。权叔第三棵像俏佳人,村子人称它们是夫妻树。上百年,就这么相亲相爱、相偎相拥着。% S! S8 C1 V7 k  ^! J/ ]9 u0 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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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远喜欢这两棵树。一直到五十来岁,向外人谈起家乡来,还是说这两棵树的传说,说这两棵树的风光。单位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田院长的家乡有两棵树,两棵夫妻树,都说有机会也去看看。次是抱住了鱼,可总是滑腻腻的抱不住。权叔想鱼有力气,还是有这儿点水借劲,就用手在一边儿扒位个沙坑,水一点一点地淌过来,鱼身下就干了。鱼翻腾的更厉害,泥沙四溅。但离了水的鱼渐渐地没有了力气,腮不住地张动。权叔终于制住了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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% l7 P0 x3 @# r" Q" ?3 p# W, _权叔见鱼腮不动了,相信鱼已经死了。他从腰里解开青帆布腰带,系一个小套,一头穿过,撸在鱼腮上,另一头他系在自己手腕上,拽了拽,觉得万无一失了,这才从浅处往回走。流儿急,他就打斜顺着流儿往回走。; @: E& t2 o9 w7 e% f$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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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的权叔被获得一条大鱼而惊喜,全然陷于喜悦之中。他想不到死亡就在眼前。哼,卖鱼的款,买台自行车,小儿子眼馋好长时间了。这回吗。不,卖一半再留一半儿,让年迈的父母和孩子们尝尝,这肉肯定翻肥,稀嫩,包饺子吃,瞧着香吧……对,给支书送一块,这可是稀罕物。满脑袋高兴的权叔,突然觉得手腕一拽,身子一晃,差点跌倒,那鱼活了,在水里挣扎着。权叔急忙两手用力。人和鱼开始较劲了。鱼得水,力大,权叔抵不过那鱼,只好拽拽,又跟着鱼走走,走走又拽拽。鱼在拼命,权叔也在拼命。慢慢地,权叔已失去了要鱼的梦想,他想解开腰带扣,可是由于与鱼相搏,那扣已紧紧地煞在手腕上,想解开是不可能了。权叔只好跟着鱼走。走一会,喘气匀了一点儿,又与鱼拼挣一会儿。一次,鱼一扑楞,权叔的头一下扎进水里,呛了一口。现在,鱼拖着人走,权叔勉强地浮在水面,他盼望鱼拖他靠岸,他盼望有人来。可是四野极静。他知道,鱼拖着他,一步步走向死亡,他想,这鱼就是勾死鬼啊!他后悔不该往北看,看不到这条鱼多好。此刻,他还在牛叫声里自由自在地耍着。可是,现在想这些有啥用。他已经摸着阎王爷鼻子了。他仅能“打漂洋”了,这样能省点劲,好再积蓄一点力量。7 Q1 S4 M/ J# n! \4 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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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过了多久,权叔觉得不在往前走了,他翻过身,见鱼翻白了,心里一喜,才知道是那撸扣起作用了,撸扣死死地扣进鱼的腮里。$ E+ l. A5 o. A- t5 G4 c3 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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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那个瓜菜的年代里,权叔原先的想法全成了肥皂泡,他把鱼整个炖了,请全屯子人饱餐一顿。, e* b2 B7 u. k, f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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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8-10 09:04:42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8-10 09:09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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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 女贼的故事

# S  c. `1 @  W7 z  我的家族胆大是遗传的。说不上是哪一代了,反正我曾祖告诉过我的祖父,祖父又讲给我爹,我爹又说给我,一辈传一辈,这故事传到我这儿,我左问右问,便追溯到我曾姑母的头上了。  我模模糊糊地感到从我曾姑母往上两三辈,我家盛产公子,而没有千金。我的高祖、高祖母对曾姑母视若掌上明珠。曾姑母要学武,就急忙找人教她;曾姑母要骑马,就急忙让她去骑。高祖母娇她惯她宠她,她说东谁也不敢说西;她说鸭子,别人就得说扁扁嘴。不然的话,她作起来谁也受不了。  曾姑母一晃就长高了。十八岁,出脱得花容月貌,水水凌凌,高挑的个,风摆杨柳的腰,脑后飘着一条乌油油拖到脚跟的大辫子,粉团似的脸蛋儿,两汪泉水般的眼睛。一天天妈呀爹呀三叔呀二婶呀叫个杠甜。谁都喜欢她,谁都不敢惹她。也许是我们家的“遗传”的原因,她也要去偷。  高祖、高祖母死活不让,哪能让一个姑娘去偷!曾姑母就哇哇地哭,哭个死去活来。高祖、高祖母禁不住她哭,高祖咬咬牙,就带她走了。  曾姑母头脚走,高祖母就昏过去了。她醒来时,心那个难受啊!她埋怨女儿心狠,埋怨她临走连回下头都没有。曾祖母心惊肉跳,总觉着有不祥之兆,一闭上眼睛,便见女儿被人五花大绑。  约摸半夜时分,有人敲门。高祖母乐颠颠地去开门,高祖从门外进来。高祖母不见女儿,便问高祖,女儿呢?高祖阴沉着脸,没吭声。高祖母又问了一句,高祖还没吭声。  高祖盘腿坐在炕上,八仙桌上放着个小油灯碗,灯花直爆。高祖吃一个花生喝一口烧酒,一喝,就是一小海碗。  夜很静,只听得见高祖嘎吧嘎吧嚼花生豆,吱儿吱儿地喝烧酒的声音。任高祖母说干了唾沫,他只是默默地喝。  我们家族那时男尊女卑最为明显,男人不吭声,女人是不许问的。曾姑母是高祖母的心头肉,为母的能不问吗?她豁出挨打挨骂了。  “她爹,咱女儿呢?”高祖母说着掩面欲哭。  灯花又爆了几爆。高祖摔碎了手中的小海碗,说:“孩儿她娘,闺女天亮不回来,就算俺家没她了!”  “什么?你还我女儿!”高祖母发疯似地喊。  高祖睁着微醉的眼睛,说:“她要是该吃这碗饭,她就能回来。”  “你还我女儿,你去找!你给我去找!”,高祖母撒泼似地抓挠高祖父。  高祖睁着醉醺醺的眼睛,失望地说:“不赶趟了,不赶趟了。”  高祖母一瞬间明白了,明白也晚了。当年她乘一辆小轿来我家时,不久便听到了这码事。下辈子能不能偷,敢不敢偷,长辈对下辈都采取一种最险恶的考验手段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高祖会对心爱的女儿这么办。那手段太残酷了,等于剜高祖母的心头肉啊!说也怪,高祖第一次这么让高祖母作他。高祖母也是第一次敢这么作高祖父。  曾姑母作梦也没有想到高祖父那么狠心。那天,她穿上外青里白的夜行衣,把乌油的大辫子盘在头上,兴高采烈地跟上高祖,去开眼界,去闯世面。  聪明、好胜、争强、任性的曾姑母的心开朗了许多。夜是漆黑的,曾姑母的眼前却是一片灿烂。她想开口跟高祖说两句话,可是高祖走得极快,五十几岁的人步子仍那么矫健、敏捷,曾姑母跟着有些吃力。临来时,高祖嘱之再三,路上不准说话,隔墙有耳。大凡常偷之人总以暗号,黑话相通。  走入一座繁华的小镇,曾姑母的眼睛不够使了,好奇、梦幻分散着她的心神。她不知道高祖带她到哪儿去。有一会儿,她被扔下了,她看不清高祖的影儿了,她这才快跑几步,见高祖还是匆匆地走。曾姑母再也不敢分神,急步跟上,再往里走,是小巷小胡同。  父女二人来到一道高墙外,高祖从腰中取出一条链子,上边有一把爪钩,撒手甩出,不偏不倚正好勾住墙头。曾姑母见高祖爬上高墙,心别别地跳,一阵紧张袭来。她怀疑里边墙根下站着手持钢刀的人,怕高祖一下墙头脑袋被辘辘地砍下。好一会儿,链子抖一抖,曾姑母知道是让她上去。  曾姑母一上高墙,呀!好大个院。院子里有人走来走去,长辫子一甩一甩的,有的手提着斗大的红灯笼,灯火一跳一跳的,还有的手里攥着家巴什,雪亮雪亮。她心悬悬。  高祖轻轻点她的肩一下,她跟着高祖顺墙爬行。到一背静处,下得墙来。高祖向四处瞅瞅,发现附近无人,借房檐下阴影的遮掩,慢慢地往前走。三折五绕,到一高房下,高祖打开黄铜大锁,带曾姑母走进去。  曾姑母在高祖打火镰的一刹那,心醉眼花了。唉呀,这么多宝啊!五颜六色,色彩缤纷,光彩夺目。曾姑母一时不知拿什么好,拣了这样,又挑那样,高祖一样不拿,只催女儿快拿快走。然而,曾姑母只顾拣宝,听而不闻。  也许高祖见她太贪婪了,也许我家族的血统原因吧,眨眼间,高祖的心变了。他走出大门,略停片刻,就“咔”地上了那把黄铜大锁。  那会儿,曾姑母的精神太集中了,拿起一个小金佛,又奔那堆红玛瑙,揣起翡翠镯,又看见色泽斑斓的宝珠……她忙乱一阵,发现高祖不在了,她以为父亲在哪个旮旯里逗她,就轻轻地呼唤。  四处一片死静。  曾姑母摸了一圈儿,才去推铁门,铁门已关得牢牢。  假如曾姑母早一些住手,早一些去开铁门,高祖也会给她开门。高祖锁铁门时,曾听听屋里有没有推铁门的动静,才暗暗地骂了声冤家,铁了心,走了。  我的曾姑母没推开铁门,十八岁的她等于被砍了头。  曾姑母先想到父亲不会抛下她不管,一定会回来。但过了一会儿,她绝望了。她象一只刚刚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,跳来跳去,寻找空隙。她先顺墙爬上屋顶,想揭瓦从房顶走,但屋顶十分坚固,无法捅开。她又下来,绕墙摸索,然而,无隙可钻,想要出去比登天还难。  曾姑母一阵挣扎,已是一身冷汗,便绝望地坐在地上。她想到了妈妈,放声大哭,每一声里都有一丝绝望,哭得悲悲切切。  天要亮的时刻,是最黑的时侯。有两个巡库的兵卒听到库里的哭声,举灯见门上黄锁安在,便大惊失色。  “出邪了!”  “出鬼了!”  二人吓得屁滚尿流。  这话让曾姑母听见了,便头脑一清,世上许多事情往往都是这样,希望是从绝望那里产生的,没有绝望也便没有希望。  曾姑母想到一个吊死鬼的故事,便脱下夜行衣,反穿上,成了一身素白,她又把长发拆开,散散地纷披,她咬破手指,涂一脸鲜红。嚎得更凶。  二兵丁胆怯怯地推开一道门缝,只见一丝白影晃动,冤鬼哭声不绝于耳。那恶鬼念念叨叨,说这库如何盖在她的身上,压她多年,屈她多年,想一火焚之,以解心头之恨。二兵丁便见屋里有火光一闪,吓得魂不附体。如库房失火安有他们的命在?因而便颤着声问那鬼想怎么办?鬼偏不吭声。只见黑暗处火光又一闪,还有烟味挤出门缝。  二兵丁怕极,抖抖地打开黄铜大锁。  曾姑母陡然而立,冷笑声令人心寒。  二兵丁噗地跪倒,连呼饶命。待他们仰头望时,曾姑母己飘然而去。  日上三竿,曾姑母到了家。高祖喜不胜喜。高祖母转忧为乐自不必谈。后来,我曾姑母成为女中大“盗”,我不想继续讲她了,据传反清时有一女师姐,便是我的曾姑母,传说神乎其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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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11-15 10:50:1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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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不要成为自己的敌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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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二十几年前的记忆了。一次,突然发现一面墙上明晃晃地写着:“人是人类的大敌”,大吃一惊,头皮刷地紧了,通身倏地有一种凉透的寒意。这还了得,怎么敢写这样的标语,这可容易出问题。早一些年养成的“敏感”一股脑地溜出来。转瞬一想,暗笑自己刚从极左思潮的束缚中走出来,大脑里还有惊悸的残液。可是又想:他们写这标语干啥细细品味,方知,原是一条防火标语,“火是人类的大敌”,不知是哪位调皮儿给“火”擦去了两点。

或许是当时看到这样的标语极少,或许是本人属井中之蛙没见过多大的天,因而刺激得深印象也极深,20余年过去,这标语常出现于脑际,总觉得有点思想、有点哲理、有点嚼头。时光在悄悄地推移,这口号的意义真个愈加鲜明地突兀出来:人确实已成为自己的敌人,在为自己制造难题,在自觉或不自觉地伤害自己。

多年来,我外出的机会不多,当然游览名山大川的机会也不多,可是所到的少数名山名水,往往都听到这样的抱怨:“这地方自然景观少多了。”那年我到三峡就有这样的感觉。心里默诵着李白的诗,然而,哪里去寻找“两岸猿声啼不住,轻舟已过万重山”的往昔,如今坐着大船,两岸青山还在,而猿声是很难听到的。我去三峡那天天气特好,巫山云也没见到,巫山神女峰倒很清晰。多年前,听我老师有滋儿有味儿地背诵“除却巫山不是云”,但多少年都想的“巫山云”没见一丝儿,心里自然存下遗憾,因而,随口哼出几句“黄牛险滩入水底,不见巫山一点云”云云,表达心中的不满足。

小三峡却野味十足,以自然原始的面目而展现于我们面前。水流湍急,漩涡相连。小三峡的水压根儿就没有污染,水极清,看得清一米以下五色缤纷的石子儿,想着要有小鱼小虾跳出该多好。为什么大小三峡景观魅力如此不同,而小三峡又尤其能引你走入原始、走入蛮荒、走入自然?难怪,去过大三峡的人都愿意去小三峡了,这区别缘何大三峡被人类发现得太早了,而小三峡近年才被公诸于世。因此,我猜想游过大三峡的李白,绝没放舟过小三峡。看来,被人类发现的越久、去的人越多的景观,遭到的破坏就越大;相反,被人类发现晚涉足少的景观,自然景观保存得也就愈多。

想想一些人对自然野生动物的猎取使一些稀有动物到了灭绝的地步。人类不知道杀害与己共生于地球的野生动物的同时,也是在杀害自己;在破坏自然环境的同时,也在毁灭自己生的基础,也是在一天天地置自己于死地。1998年长江上游的特大洪水就是长期毁灭山林而遭到的惩罚。这血的教训还小吗!

好在,人类已开始明白“我们只拥有一个地球”的真谛,警醒地喊出,“人类不要成为自己的大敌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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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10-28 23:54:39

充满阳光的下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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偶然翻开过去的笔记,写着这样两句:

“有的人在一起相处一辈子留下的印象平平;有的人只见过一面却能影响你的一生。”

“走进充满阳光的下午,阳光就如细雨一样永久地进入了我的心里。”

在这两句后边,有个括号,(关沫南)。

笔记本是很一般的那种,那会也买不起好的。纸已经泛黄,墨水也已褪色,然而记忆中的形象却很清晰。这便是我心中的关沫南老师。我与关老师在一起仅仅4个小时。这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只能是一个逗点,一个惊叹号。七十年代初,我参加省办的第一期工农业余作者创作培训班。一天下午,负责办班的吕中山老师说,请来一位大作家讲课。

记忆中一抹阳光从窗棂上射入,把会议室映个火红。

关沫南老师走进来。当时的印象是,他个儿挺高,拔顶,前额开阔,两颊凸出,眼睛极有神,干练利落。会上介绍,关沫南老师从安达回来不久,又要赶去外地开会,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。

关老师同我们逐一握手后开讲。我个子小,又是最小的一个,就坐在前排,和他面对面。他的手里拿着火柴盒大小的卡片,写了4行字。他口才很好,抑扬顿挫,感情激昂,话语滔滔。非常地擅于表达。他讲的大多是苏俄文学里的例子,涉及《复活》《安娜卡列妮娜》《静静的顿河》十几部巨著,关于人物塑造、景物描写、对话场面都倒背如流,且能说出这段在书里的多少页多少行,似乎他是在一边一篇篇地翻阅,一边一篇篇地介绍。   

我第一次见到能把这么多书装进肚里的人,于是便产生佩服,佩服之余又产生了崇拜。要知道18岁,是我最容易激动最富有记忆的年代。

关老师讲完课走了,可以说是来去匆匆。后来就再也没见过。(也不会再见过,我那会是个农民,这对于我就是一次最好的机遇了)今天想来,我敢肯定地说,在关老师的记忆里不会有我一点印象,(十几个人啊,我又是不出名的小辈)就在当时他也不会有。他更不会知道,他讲课时我的激动之情以及他成为我心中偶像,他也不会知道,他这次讲课,给了我一生地启迪: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没有积累就没有基础,即使凭生活底子和先天灵气能写出一篇半篇的作品,但底气足,就像地身子不硬,也不会长出好苗来。

读书,在书山墨海里遨游。在“那个阳光红红”的下午,关老师讲课发出的作家要读书要打基础的呼号令我心动,而他对苏俄文学的倒背如流,只凭一个火柴盒便讲了4个小时的形象已深深印入我的心底,就像那个下午的阳光流入我的心里一样,久远地滋润着我。后来,我多次打听关老师的情况,知他从农村改造后回省,又当上了省文联主席,还听说他回了退休后回了北京……当然,打听到他一点点情况也是高兴无比。

真的,我真正的开始读书,开始运用笔记卡片去记载一些书的精华,去背诵一些书的片断。学会精读略读文学作品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现在谈起我能当上一名记者,成为省作家协会会员,坚持这么多年写作,写出上百万字的作品,出散文,小说两本专集,都与这个下午分不开的,书为我铺架了一个又一个向上的阶梯。养成的习惯不会改,就是到什么时候,不管怎么忙都要读点书。

偶然翻开过去笔记的一页,有这样两句引起我的深思:

“有的人在一起相处一辈子留下的印象平平;有的人只见过一面却能影响你的一生。”

“走进充满阳光的下午,阳光就如细雨一样永久地进入了我的心里。”

在这两句后边,有个括号,(关沫南)。

笔记本是很一般的那种,那会也买不起好的。纸已经泛黄,墨水也已褪色,然而记忆中的形象却很清晰。这便是我心中的关沫南老师。我与关老师在一起仅仅4个小时。这在漫长的人生路上只能是一个逗点,一个惊叹号。七十年代初,我参加省办的第一期工农业余作者创作培训班。一天下午,负责办班的吕中山老师说,请一位大作家讲课。

记忆中一抹阳光从窗棂上射入,把会议室映个火红。

关沫南老师走进来。当时的印象是,他个儿挺高,拔顶,前额开阔,两颊凸出,眼睛极有神,干练利落。会上介绍,关沫南老师从安达回来不久,又要赶去外地开会,说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。

关老师同我们逐一握手后开讲。我个子小,又是最小的一个,就坐在前排,和他面对面。他的手里拿着火柴盒大小的卡片,写了4行字。他口才很好,抑扬顿挫,感情激昂,话语滔滔。非常地擅于表达。他讲的大多是苏俄文学里的例子,涉及《复活》《安娜卡列妮娜》《静静的顿河》十几部巨著,关于人物塑造、景物描写、对话场面都倒背如流,且能说出这段在书里的多少页多少行,似乎他是在一边一篇篇地翻阅,一边一篇篇地介绍。   

我第一次见到能把这么多书装进肚里的人,于是便产生佩服,佩服之余又产生了崇拜。要知道18岁,是我最容易激动最富有记忆的年代,也是我的大脑最贫血的年代。我那会儿,就是喜欢写,至于文学是何物,怎么才能把文学搞好,连想都有没有想过。

关老师讲完课走了,可以说是来去匆匆。后来就再也没见过。(也不会再见过,我那会是个农民)今天想来,我敢肯定地说,在关老师的记忆里不会有我一点印象,(十几个人啊,我又是不出名的小辈)就在当时他也不会有。他更不会知道,他讲课时我的激动之情以及他成为我心中偶像,他也不会知道,他这次讲课,给了我一生地启迪:我明白了一个道理,没有积累就没有基础,即使凭生活底子和先天灵气能写出一篇半篇的作品,但底气足,就像地身子不硬,也不会长出好苗来。

读书,在书山墨海里遨游。在“那个阳光红红”的下午,关老师讲课发出的作家要读书要打基础的呼号令我心动,而他对苏俄文学的倒背如流,只凭一个火柴盒便讲了4个小时的形象已深深印入我的心底,就像那个下午的阳光流入我的心里一样,久远地滋润着我。后来,我多次打听关老师的情况,知他从农村改造后回省,又当上了省文联主席,还听说他退休后回了北京……当然,打听到他一点点情况也是高兴无比。

真的,我真正的开始读书,开始运用笔记卡片去记载一些书的精华,去背诵一些书的片断。学会精读略读文学作品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。现在谈起我能当上一名记者,成为省作家协会会员,坚持这么多年写作,写出上百万字的作品,出散文,小说两本专集,都与这个下午分不开的,书为我铺架了一个又一个向上的阶梯。养成的习惯不会改,就是到什么时候,不管怎么忙我都要读点书。

那个下午,就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充满阳光的下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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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10-1 11:50:28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10-1 12:00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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玩笑

我的人生旅途始终与玩笑有关,仿佛日子就和玩笑一起度过的。这儿好像有点儿不严肃。在实际生活中,玩笑像影子相随。太悬妙了,让我从中知道了许多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,也有老辈子人无法告诉的东西。是它,让偏僻的龟首村人生活有了趣味儿,有了色彩儿,有了活下去的意思。很难想象,没有玩笑,龟首村还能不能存在,龟首村人还能不能繁衍生活……玩笑是龟首村历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

胳肢儿窝下挟把镰,月牙儿镰。刀尖儿一律冲下。夕阳的余辉在刀锋上闪。

一两只蜜蜂追着,撵着,落在闪亮的刀上。

我有点害怕,怕蜂儿蜇我。我让蜂儿蜇过。不是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。我想办法轰走它们。可是刚飞走又飞来。这回可不是一只两只了,已经十几只了,嗡嗡的。

看我怕的样子,走在我身边儿的乐大叔笑了,说,别怕,怕它干啥?平时蜂子不蜇人,你惹了它,它才想拼命。它蜇了人,它的命也就没了。

累不累?乐大叔问我。不累。说时,我的眼圈儿就有点湿了。有一种说不出的累,手酸酸地痛,腰和腿都不听使唤。身子灌了铅似得沉。人可能都这样,没人关心时,还能使劲地挺住,一有人关心了,就更觉着累了,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。

收工往回走的队形是散兵状。三三两两。刚割完一大片苞米,年轻人怀里大都抱着一堆甜杆儿,一边儿走,一边啃掉硬皮儿,大口大口地嚼,大口大口吮吸甜甜的汁液。哪会儿也没有什么吃的,带回去,全家人嚼。成熟的苞米杆儿长了一春八夏,挑根儿上有点发红的,糖多。这还是老乐叔教的呢。

这小子招“蜂”啊,强子跑上来,指着蜜蜂说。强子比我稍大一点儿,没考上高中,比我早下几年地,个儿不高,黑不溜秋儿的。长的虽说比我矮,可是活计应儿人,镰刀去处,唰唰唰,苞米棵一排排倒下,一边忙干活,一边儿讲笑话,隔三差五喊两声,还总是割在前面。

志超他们的一帮都围上来,说,真的,嘻嘻,哈哈。

你们看这蜂儿都跟着他。强子说。

我说,刀上甜。

刀上甜?哈哈。强子眼睛一眨一眨的,分明在说,不对,不对。

是刀上甜,我又说。

不对。

是刀上甜,刚割完苞米。这是乐大叔告诉的。我眼睛望着乐大叔,求救似的。

哈哈,是人甜,身上甜。

我听出有点别的味儿了。  P: P! Q: K/ `

人们哈哈大笑。这小子身上哪儿甜呢?强子凑到我身边儿吸吸鼻子,我的脸忽地热了。去去,乐大叔说话了,别耍笑人。说别人身上甜就你身上臭,你是臭狗屎。

强子不说话,眼珠儿瞪溜儿圆看我。

我这才想起来,昨天割苞米我拉在大后边儿了,落得好远,手怎么也不好使,玉米杆儿在手里直耍叉。远远地看见人们歇着磨镰了,可我还得再割一会儿。手上磨起了泡,不敢沾刀把,身上也抓了蛤蟆儿。腰酸腿痛,心里一阵阵难受。可是,我想到今后就要这样生活了,就得干。乐大叔说挺过这一关,你也是好把式。我就咬着牙挺。割着割着,前边儿有人替我割了一大片空场,我心里一阵乐,我也可以歇会磨镰了。我问是谁帮我割的?强子小眼珠儿一转转,说,你身上甜,招蜂啊?细皮嫩肉的,有人喜欢。人们又是一阵嘻嘻哈哈地笑。

我不知他们笑啥,就觉得笑的有点不是味儿。就说,你就是比我早下几天地,有啥了不起?耍笑谁啊?

你小子别不识抬举,强子忽然也生气了,嗓门很大很冲。

我说,你这叫抬举?

那你说这是啥? 操!你懂个鸡巴,连开玩笑都不知道。

我也喊起来,我就是不想让你耍笑,告诉你耍笑别人行,耍笑我不行!我气大了。

不行,你能咋的?强子说话越来越不好听。

我们正吵吵着。忽然乐大叔放起屁来。咣咣……一路响起。

人们哈哈大笑。大伙都跑到乐大叔这来了。晃杆儿说,老乐这一串响屁我数了数,能放一百个。臭了一道。人们又哈哈起来。

妇女主任说,那么大岁数了,也没个正形,放屁也不搂着点。

乐大叔笑了,说,没听说,管天管地,还管拉屎放屁了!你这妇女主任管得可真宽!男人裤兜子的事都管。

人们又是一阵笑。

乐大叔拉我到一边儿,对我说别听他们的,他们也没别的意思,是打哈哈凑乐子。你刚下地,就拿你当笑料了。乐大叔说,你得跟他们混,混惯就好了。你将来,比他们有出息?你有文化。

是谁替我割了呢?以后许多日子,都有人替我割。我注意了几次,都没看清,每次我都落得太远。从强子他们眼神儿里我读出来,一定是个女的,我想到只有她,肯定是她。不知为什么,我心里像嚼苞米杆儿那样有了甜甜的滋味儿。

刚迈出学校门的我,真的不知玩笑为何物,把玩笑当真事,总怕别人耍笑我,也闹出不少玩笑。然而,我在后来的生活中,我才知道,就是像强子这些玩笑的行家,也被玩笑耍了。玩笑,真是个魔鬼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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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12 08:38:05
   寄给初恋的信      ) K6 f/ N. C5 g" 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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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z0 `: p# N, p- g& @, C) h; r十一、难咽的苦果4 I$ @* _2 g- W& U! {( r- 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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绕你为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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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 [( T' Q% c& v# s 划了一个圆: @9 j2 h- y0 N6 k. f- \' P+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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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我循着孤光走进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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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千转万转% X! O! i' S& b# ]8 O

/ ]/ [, W, Q" M( p* k) [* e 历经磨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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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播下种子和汗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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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c4 Q6 Q2 [1 H6 S! k" X" v* s 洒进了祝福和心愿# C' h, {* a% 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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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从此就再也走不出去了- z5 K2 q3 V6 T; ~, i- ?

8 {1 l. d+ [* d+ {0 D6 g 原来这里8 @0 }" t: F& q/ r9 K" J% c

* Q; m, {+ E( g* E- X% l 没有起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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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?, I" G! W( T6 Y2 } 也没有终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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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 Y2 I8 L' `& n8 b, _" \云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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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屯变了,变得叫我们已不识她的真面目。( i2 d+ C5 x! A$ U5 s

& D  L# W8 q9 z+ P, P# ^0 y% O笔直的砂石路,盛开的丁香花,白杨林中勇敢的恋人……这一切一切都是物质生活带来的。老屯人的爱情观、生活观发生了变化。过去荒芜年代刻下的痕迹已经不复存在.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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$ s) _) K# c( n- S3 \从老屯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,本该早给你写这封信,可是总是激动得不知从哪儿落笔。写写停停,停停写写,提起笔撂下,想感情冷一冷再写,想把感性的东西沉淀沉淀再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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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B- a2 x- Y$ P6 }- c* \现在,我要对你说的还是三嫂,那个被挂着破鞋游街的女人,她的变化无疑是最能说明问题的。她两个孩子都娶妻生子,我去时,两个孩子两个媳妇都在自己家的蔬菜大棚里忙活,城里一帮小贩子上门批发,三嫂满头银丝,一脸红润,抱着孙子满街串,张着大嘴一天哈哈个不停……她过去的生活已无人提及,人们都夸她有正事有福享。光阴的流水已把一切都冲淡了,冲得那么遥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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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对你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北大山的变化。我们儿时盼望去看它,我们刚刚萌发爱情之芽的时候也曾去过,现在那里出了奇迹。外国人在那里投资,依山傍水建起了游乐园,山上三十年前折毁的庙又重建了,香火好盛,我进去还插了香,为我们相互的生活而祈祷、祝福了,“但愿你过得比我好。”呼兰河上跑着情侣船、全家福船,城里的人往这儿跑,哈尔滨的、大庆的也往这儿跑。北大山成了北山文化。我在那里游玩,曾天真地想,若是我们一起再重游一次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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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f! [- v, Y3 [; B1 L回老屯也有遗憾。遗憾的是那长满儿时幻想的小草甸子没了,那儿成了稻田;当年满目皆是的野花野草罕见了。我们当年盼望的现代生活、现代气息把自然原始的野味儿十足的东西都挤走了,挤得我的心好慌,过去的东西减少得太多了,我们想产生联想想寻觅的也自然少了许多,人到这样的年龄,怎么对自然和原始那么留恋$ u9 l. s5 z7 N2 x+ }

8 ~6 }4 K* O2 p, K1 w, ^云,家乡的变化太多了,多得让我说起来语无伦次,因而,我给你写的信也显得杂乱无章了,相信,有我情绪的脉络情绪的感染,你不会怪我,不会读而生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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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d$ I4 [0 k8 q8 G) M. h! C, P/ q信就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写,偷偷摸摸地写,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地写,怕让我那位“江南的佳丽”看到,她该跟我闹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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/ J+ v( ]9 I  j9 l4 Z5 K2 L& F今天,楼下送来一封信,我看到是你家的地址,心便激动得跳个不停,匆匆打开,见是你丈夫的口气,心便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。4 n. ^  v% N- x- o: I3 R6 i8 L& B- R

- f/ A0 t# Z/ w% m  G7 t6 l' X, E信是你丈夫醮着泪水写的,信纸上洒满他感情的泪痕。+ Y1 U2 W, g1 m% J* X) 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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恶信息,完全是恶信息。你丈夫在来信中措词十分诚恳,使我把想到他可能知道了我们书信往来,酸我咒你而写信的想法一下子没了,你丈夫来信说,一月前,你检查出恶性病变,然后就陷入昏迷,在昏迷中你念着的还是我的名字,“田……”,你丈夫才决定给我写信,他说他一切都不想,只想满足一个垂危人的要求,他求我也能像他一样满足一个垂危人的要求,他说,他不想说,云,始终爱的是我而不是他他说,就这样他也知足了,他说这话的目的就是让我快去,坐飞机去。& |$ c! w! D% v. 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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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哭了,你丈夫落满泪痕的纸上又落上了我的泪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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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 l; `7 Q# d; B: R4 W4 d你丈夫充满激情的信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我激动不己,我泪眼模糊。你丈夫是大丈夫,我是一个小人,你投入他的怀抱没错,一点儿也没错,你丈夫的宽宏大量让我感到他才是真正地爱你,云,我不配被你在昏迷中念叨,不配在你心目中占有那么大的位置。我不配,不配啊我抱着头,欲哭无泪。! L6 ?" v+ Y) l( Q% K9 q

& r. ?+ T# R) S( y* O我的心被你往日的一幕一幕塞满了,我的思维被你的病变吓傻了。老天啊,为什么这样无情,我们刚刚开始寻觅那颗遗留在家乡小草甸上的青果,刚刚拆除心中不该有的那道篱笆,可是,就又有了这样的惩罚。* w/ I# {0 h% r1 I! j.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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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该是你的,也不该是我的,想拿走也是不可能的,想想我们当年青梅竹马,机会多多,可是观念、世俗、贫困的篱笆把我们拆开了,而今我们刚刚有了沟通有了希望,可是你身体又发生了病变,没有了生的希望还会有其他的欲望吗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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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对妻说,我要出差,为我准备。为了我们,为了我自己,不能不对她说谎,出于美丽愿望,我想说谎也是美的,原谅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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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 {4 U  t5 E, W$ q$ q7 v; X这封信我决定不再寄出了,云,到哪儿,不管你病情怎样,我都会一字一句地念给你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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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心人,心音不管隔千山万水,都会一点通。. D, l4 q" J: [# \

+ s1 O; o! e: f! {# q3 X! @  F/ o3 S云,坚持,一定要等我一字字、一句句地给你念信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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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12 08:34:32
寄给初恋的信     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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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、苦丁香

   丁香瞪着惊奇的眼   看着你和我   摆家家玩   你说长大做我的媳妇   折一截丁香   插在家门口   老枝儿枯了   新枝儿又绽出   你人已远嫁   留下一个悔   当初不该栽丁香树   ——她太苦

云:

你家大门前的丁香花开得好闹啊远远望去,花簇裹成一团团火焰般晃眼,炫耀着她的美丽。走近了,拨开花簇和墨绿色的叶子,看那丁香根粗如锄杠,傍逸横生,又惊叹于她顽强的生命力和勃勃旺盛的生机了。

见鞍思骏马,触物而生情。我自然地想到你,想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我们。云,这丁香是我们幼年时产生性意识最朦胧阶段的见证啊

儿童时代的我们,可怜到了极点。哪有今天孩子们花样繁多的玩具。我的孩子刚刚出生时,就买了一大堆玩具,电子汽车、电子飞机、小熊猫、布老虎、积木……简直无法说出名来。他稍大一点,小自行车、自动打火手枪、小霸王游艺机,不胜枚举。这一代孩子玩高雅玩文明,我们那时候玩什么呢

我们玩土——比赛摔泥炮。按理说摔泥炮不是女孩玩的玩艺儿,可是有啥法,你男孩子性格从小就表现十足。在你家门前顺水沟里取出二黄土,和泥做摔炮。碗形,倒扣着往地上摔,泥碗因空气冲击,上面冲开一块。冲开多大,就用多大和好的泥块堵上。按说,这玩法当属男孩子有优胜条件了,可是,我的泥碗总不如你做得好,也总是输给你,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下沟里去抠二黄泥。

摔泥炮玩腻了,就学人家娶媳妇儿过家家玩。云,咱俩那时玩得可有意思了,在墙根下用黄泥垒成小屋,三间,中间开门,再用黄泥围成院落,有门市房和大院门。典型的三合院。我们那会儿为我们的“小家”想得要比实际好得多,有三间砖瓦房,今天可谓小康院落了。然后,就是我娶你到小家来。我背着你,踏着秧歌点,坐轿似地接你回来,想像着我们就在那屋里生活了。于是又捏一院小猪小狗小鸡大牛大马,一瞬间你忽然想到,屋里还要有铺炕,好睡觉啊。这你还不满意,门前还光秃秃的呢,我就跑到老张家院子偷偷地抠一棵丁香,插在“新房”院外。

丁香花生命力强,从此就在这儿扎下了根。然后就长大了,就年年春天鼓起亮亮的芽苞,像一双双懂事的眼睛看着村子,花也越开越多,满院满屯子的香。初夏季节,全村子的男女老少都到这花下玩“五道”、看纸牌、打扑克、讲瞎话、下象棋,丁香花下,农村人文化生活描绘了一幅风俗画,绝美的缩影。

可是后来,由于割资本主义尾巴,农村生活越来越难,你爸一天到晚不顺心,不顺心就看啥也不顺眼。他说丁香花香是香,可是根汁全是苦的,栽它不好,苦丁香,苦丁香,历代都这么叫,这花不好。你爸找来一把大镐,火燎燎儿地刨丁香,一棵好端端的丁香便被除掉了。为这棵丁香,你好顿抹眼泪。你爸打了你一顿不解气,又打一顿猪。这丁香,暂时在人们记忆中消逝了。

可是有谁知道,那丁香忽然在一年里又开了花,粉红的如举一簇火把。村里人这才注意到,小云家的丁香又开了。你爸也说这丁香命不该绝,似乎已经刨绝了根,怎么又蕴着劲重发了,而且在人们不经意中长高,又开发出花来,红了老屯香了老屯。

云,丁香能蓄机待春,人的感情能不能再生呢能。尽管因忙碌因有了新的感情而一时忘掉,或暂时退缩了,然而,一遇时机,便电光石火般地点燃,过去的感情又会重新占据你的心田。如今,不愁吃不愁烧不愁穿的人们,又开始想感情想精神支柱想找一点寄托了。

云,你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我。我心里暗暗地想,假如不是我铸成大错,他们该是我的岳父岳母了。老人们已见苍老,大叔的双手明显地颤抖。我想再让他老人家抡起大镐刨丁香已力不从心了。大婶用手抚摸着我的脸,夸我有出息,没白费心血,到底走出老屯上大地方了。末了,大婶说,要不叫那会儿乱,你和我们小云是多好的一对。

云,当时我的脸一阵发烧,能怪别人乱吗,怪我自己乱啊谁乱也不算乱,最怕的是自己的阵脚先乱,那自然是不攻自破了。

我从你家走出来,满鼻子满脸都是丁香花的香醇,可是我却有了一种嚼了一枚丁香的感觉,从心里往外都感到苦。

云,苦丁香之所以叫苦丁香,不就是它芬芳于外而根却苦嘛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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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7 08:38:31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9-7 08:39 编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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寄给初恋的信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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模样变不变不重要

见就说我老了

 像冬日的老榆

 只见多皱的皮

 铁似的枝

 还说我像封冻的河

 反应迟钝

 只见冰的呆板

 只感觉冷的寒意

 四十年了 不要

 再说模样变不变了

 岁月在我们身上都刻下

 痕迹

 然而

 不要忘记

 冬日的老榆还蕴育着生机

 冰冻的河面

 湍流还在河底撞击

 我那颗被抚摸过的不老的心

永远属于你

云:

又看到你的信,我泪如雨下。像我这样的男人该是“有泪不轻弹”了。可是,我实在无法抑制我自己。

云,你在来信中说,你在月芽泡愤然地离我而去,是真正地看透了我的心。因为我谈了支书要批准我入党的事。你明白了,明白了就那么果断,那么绝绝。你在来信中说,人各有志,不能勉强。并嘱我不要自责,也许是我走的路对。因为,从现在看,我真的飞黄腾达了。仕途的路对于我真的是敞敞亮亮的,我有了权有了钱也就有了女色。你说,我们分开了有什么不好,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,你不是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吗

云,你真的对我这么理解吗这是发自内心的话吗应该承认,我们没有走到一起,我们就感到初恋的甜蜜,悠久绵长,二三十年不忘,也许今生今世也会那么甜甜的相伴。用现在的话说,“没有得到的永远是最珍贵的。”相反,得到的就不珍贵了。

我想到了我的妻子。我们是工农兵大学的同学。那会儿,我一门心思读书,发愤地读书。我想掌握一把钥匙,使我仕途之门大开,使我坎坷之路平坦,使我走出家乡那条毛毛道,真正地遨游在外边大天地的海洋里,我活的太累,我牢记老支书的教诲,我家祖祖辈辈就我一个有这种当官的机会,一定要活出个样子来。这话当年是不能说的,批判的就是这话,要说,只能用最漂亮的词说,“读书干什么”“干革命。”“吃饭干什么”“干革命。”

每天我如饥似渴地读书,什么活动也不想参加,有时甚至浑身打浑身地躺一会儿,又起来,打一盆冷水浸了头又坐下来学。就是在这个时候,那位从军队选送来的女大学生,一位师长的女儿,开始注意我了,开始走近了我封闭的心灵。她找机会跟我一起读书。每天,我们在教室呆到下半夜。双方谁也不说话,都在读书。但时间一长,心理感应慢慢地有了。说实话有了我的初恋,也就有了我们痛苦的分手,特别是有了老支书扳的道岔。我在与女人接触中十二分地注意。加固补牢老支书帮我筑起的大堤,我慢慢地能够做到,让感情的波澜即使在心堤面临决口的危险时,也绝不会泛滥于眼睑及外表,我惊诧于我的毅力,惊诧于我的老道后来朋友们说,像我这样的人走仕途之路太有长处了,当官的不喜欢外向的人,而喜欢内向的人。

我的妻,这位来自江南的女孩,江南的细雨和风,滋润出她白白净净、细细嫩嫩的皮肤,真如我们北方拧破皮的五月的嫩柳,白嫩欲滴。一开始,我在心里排斥她,我在学习时,连看她都不看一眼,如同教室里只我一人。有时不知不觉地发现桌上多了一个桔子,一个苹果,一碗冲熟了冒着热气的油茶面。甚至,当我打哈欠时,一盆凉水两条泡凉的毛巾搁在我的面前。接着,便是衣服洗净了,迭得板板正正地放在床上。我邋邋遢遢的生活变得干净有序了。开始时,桔子苹果我不吃,油茶面我不喝,可是时间长了,猛抬头,一双柔柔的眼睛在甜甜地与我交谈。一次我病了,她去医院陪了我好几天。

我终于和妻恋爱了,妻从我脑海里挤走了一个云的形象。我暂时忘掉了云。当然,也因为有了妻,我才得以去江南飞黄腾达。

云,看来,我说一生一世忘不了你,也有些水分。我和妻相伴那段时光,我常拿你和妻比,当然,妻在我身边,又有他父亲的支柱,妻占了上锋。然而,人生之初的第一次是难忘的。记忆的皱折会把一切再重新打开。云,当我走入40岁的时候,不知为什么你的形象又一点儿一点儿地挤走了妻的形象。我整天都在想你,但又不能去看你,想和你通信,又怕被别人发现。有时想,哪怕有机会看上一眼,哪怕有机会说上一句话。

也许妻总在身边,属于我,就像桌上的花瓶摆放的时间长了,便不觉得好了。而另一个印象中喜欢过的花瓶被过早地打碎了又梦幻般地出现了我这么比喻是欠妥吧;也许是结婚过日子生孩子,久在一起的碗筷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,久而久之,碗裂了纹儿,就出现隔膜了。一件喜欢的古董不属于自己的,便宝贵了,便想在弄到手把玩一次我真该死。

然而,在我给你写这封信时,我的心情是不痛快的。我是矛盾的。我在平静多年以后,心潮起落,已枯的爱的花蕾又重新润泽。我不能和你在一起,那就让我去看一下我们过去呆过的地方,去看看品尝初恋之果的地方,看一看,想一想不也很美吗

我原以为,我对自己内心世界的剖析和鞭笞,你一定会恨我,一定会在回信中骂我个狗血喷头,这才合乎你的性格。可是万万没有想到,你竟也那么深深地怀念我们的初恋,并那么理解我安慰我。

云,我活得太累了,仕途路上多险恶。我每天用三分之二的时间,不,百分之百的时间去考虑平衡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关系,可谓熬尽心血绞尽脑汁。云,我的头发全白了。

云,假如我接到你的信是一顿痛骂,我的心该有多么舒服可是,你的理解你的安慰却像无形的鞭子,虽没有伤及皮肉却深深地伤及了我的心,折磨着我。

老屯的鸡还没叫,写完这封信,我又迷迷糊糊,似睡非睡,仿佛又到了童年,我们一块摆家家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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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6 12:39:35
给初恋的信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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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八、无言的伤害

   热    炕头熨疼了多少创伤   小米饭咀嚼逝去的青春   渠水流着思绪的旋转   胖大嫂的话语   擦拭我心头的蒙尘   “别怪大嫂多嘴   我就是有口无心”   热泪挤出眼窝   润绿鲜活的记忆   我在千百次地唤你   你一定会耳热心急   云:   今晚想早点休息。这几天忙得太累了,想的事情太多了。腿酸酸的大脑也有点儿不解乏。我倚着炕头,有点迷迷糊糊的。  “哈哈,听说小田回来了,我来看看。天门阵,哪阵能少了杨排风啊”人没到,话已进屋。  云是大嫂来看我来了。好像我一说胖大嫂你就知道。对,就是那胖墩墩的大嫂,披一件破蓝大布衫 ,趿拉一双总是不提后跟的布鞋,说话时嗓门天大,最能嘞大膘,哪有热闹她就凑到哪儿可是个“到到了”。云,你该记起她了吧  云,我们的仇人就是她啊还记得吗,当我们亲吻的事一下子在屯子传开了,我们恨得牙直,我曾发誓,找着这个人,我们就整他个六门到底,杀他个人芽儿不剩,草芽儿不留,方解心头之恨。可是,今天已时过境迁。时间是最好的磨石,它能磨掉人的棱角,也能磨合人的恩怨关系。大嫂面对着我,直率地把这事讲出来,云,我还残存的一点恨怨也融化了。  “吃啥,小田啊,你和小云搂着亲嘴是我看着的。我也不是有意说的,我啊,千嘱咐万嘱咐我自个儿,可就是没管住这嘴儿,到了嘴边就遛达出去了……”大嫂一边儿说,一边儿掐自己的嘴巴,“嗨,谁知道,一说出去就搅成了一锅粥。”云,看着大嫂那个样子,我又好气又好恨。没办法,我还得劝她,“大嫂,时过境迁,再别说了。”  “不说可不行,这事堵我心口窝这么多年,我拆了一对鸳鸯,任拆十座庙,不拆一桩婚,我这是做损啊我这是嘴损啊”大嫂说着眼圈红了。”  像胖大嫂这样人咋办男人懒,她也懒,嘴还馋,家里又有三个半大小子,一间破房,到屋里看看,连个好炕席都没有,几口人扯一床被盖。冬天里,用茅草塞着窗户。雪花无情地从窗户缝儿挤进去。当时公社也不少照顾,给她家送去新被,第二天就被他丈夫换酒换麻花吃了。20几年过去了,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可是一唠起来,她们家变化还不大,懒惰的人怎么能致富呢?  可是,胖大嫂和他家大哥却不再乎,一天乐哈哈,哪儿有热闹就到哪儿,有一次弄来米,没有烧柴。二哥二话没说,一斧子就把饭桌劈了,架到灶坑上做饭,还美其名曰,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嗨,就是,就是这样的俩口子。  看看,我把话题扯远了,云你不觉得罗嗦吧。埋怨她干什么啊,她就是为了凑热闹,东家长,西家短,马王爷,三只眼,嗨,我们当年咋就碰上她了这或许就是命吧  云,胖大嫂接着又告诉:你们现在成了传说了,她眼睛瞪得溜圆,看上去,有点儿神秘兮兮的,那些年每当村干部下乡来小村时,人们讲起来,总好先把你们当新闻讲,成了他们下酒的好菜。可是传着传着,你们倒成了英雄了,说:“老屯,只有你们两个传奇人物走出去了。”我看看大嫂那张大嘴,说得嘴角有了白沫儿,接着,她就夸我,夸得我不知所措。“如今,你们都行了,每月都有大把大把的人民币,高楼大厦住着,嘿嘿,谁能比得上,你瞧大嫂,大嫂我的生活……”  云,我没鄙视大嫂,我忽然来了同情心,我掏出200元钱给她,她一把接过去,千恩万谢,说,“我们俩是仇家啊,可你……”她大泪滂沱。  送走胖大嫂,我读不下去书,也没有了睡意。我就上了大堤,走向月芽泡儿。道两旁的水田刚刚放绿,稻田里蛙鼓齐鸣,此起彼伏,你应我合,一潮比一潮高。云,当年我们俩曾听过蛙鼓,请它为我们伴奏,为我们歌唱,为我们鼓劲。可是为什么,我今天越听越心烦,觉得它太乱了,乱的叫人恶心。  “此一时,彼一时”,我忽然想到这句成语。人的心情不一样了,环境也就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,人的心情决定环境,喜怒哀乐皆随心情所定。假如今天是我们俩在这水乡里走,岂不是人在画中游了,水田里一轮月亮,也尽是“月亮走我也走”的情调。可是,今天没有你,只我一个人在孤寂的走,在伴着过去的你走。当然,那蛙声也就烦心了云,不要怪胖大嫂的鼓噪——假如是在现在,胖大嫂说了又有什么影响又有什么损失  感谢胖大嫂的直率吧,她使我们成了干部的下酒菜,增添了“民间故事”的传奇色彩。; w9 {( h) o6 h0 e# 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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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5 22:31:06
本帖最后由 姚小平 于 2023-9-6 12:38 编辑 & V2 o; \2 k2 f$ |  n1 S. o, B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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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七、爱 意

老屯

 我寻觅

 寻觅我失落的青春

 在小河旁

 在高粱地

 支书大伯已花白两鬓

 他夸我有记性

 有能耐

 是小屯跳出的状元

 说到那次关于初吻的谈心

 他笑声如钟

 脸红到脖根

 仿佛他当年的热忱

 真的擦净了我的灵魂

 成了我露脸的助推剂

 我可怜见地看着那双

 榆树皮般的大手

 就是在这友爱的笑声里

掐死了两颗活泼泼的心

云:

昨天老支书记请我到他家吃饭。我去了,心里很酸。支书真的老了,很瘦,一脸刀刻般的皱纹儿。人到老年可能都会缩缩,支书的个子也不像原来那么高大了。还是细声细语,还是一说一笑。记得不,我们背地里都叫他“老太太官”,他总是絮絮叨叨地叫我们学好,长大了好当接班人。

支书问我多大了,我告诉他近五十了。支书笑了,说,“你都这个岁数了,我还能不老”

支书老是老了,但还很硬朗。晚餐还喝了老白干。二两酒下肚,脸渐渐红晕,话也稠了许多。他双眼盯着我说,“小田胖了,人一胖就有威,这小子,三岁带着吃老相。那会儿,全老屯没有不夸的,小田有出息,将来不出息个七品,哼,也是骑马坐轿的,你田家祖坟冒清气了,祖上有德,生了这么个小子。”

老支书说着,已经发暗的眼里流出一股慈爱的光,“小田还记得吧,那会儿在北地头儿我跟你的谈话。哼,要不是我早早地发现苗头,你啊,小伙子,整个前程就耽误了。嗨嗨,那会儿有点男女私情,入党提干没门。”

云,老支书说的那次谈话,就是我们初吻后,风云骤起,黑云压城。好像我们的吻是偷吃了禁果,大逆不道,做了有损屯风民风的大事。我当时自己也觉得做了一件可耻的事,在人前抬不起头来,走在路上,总觉着背后有人指指点点,别人明明唠别的事,我总像是听说这小子不正经那会儿,我怎么了,我神经了就是在那时,老支书找我到村外走走。

有月亮的夜晚,但一块云总是掩着月亮,月亮走云也走,月怎么也没能挣脱云的遮掩。八月的田野已弥漫着庄稼成熟的香味儿。地头上一棵棵麻籽棵儿似人影黑乎乎地晃动。我知道老支书要跟我隆重地谈话,我怕那黑影里有人能倾听到我的秘密。老支书一直默默地往前走。时而说到今年庄稼长势好,时而夸我有文化有才气,从小就有福相。而我内心里却是坎坎坷坷,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,他要谈的就是我们俩的事。老支书就是老婆婆官吗,他在拐弯儿抹角地等待机会切入正题,而不让你觉得突然尴尬。

“小田啊,你小子有出息,没出息没发展,我就不管了。多少天了,我看你蔫头耷拉脑,就想找你唠唠。小田啊,人生一步错,步步错。党组织正考虑你入党问题,不入党咋提干咋进班子。你啊,不要被眼前迷雾挡了眼睛。小云那姑娘疯颠颠的,你跟她造成不好舆论影响了前途影响了命运可不合账啊古往今来,多少英雄好汉难过美人关,三国的吕布,就为了貂禅而误了大事,水浒高俅的儿子为了林冲的媳妇而掉了脑袋,要不,毛主席咋谆谆教导呢,不要中了糖衣裹着的炮弹。”老支书一边说一边儿摩挲我的脑袋,语重心长,“我想,等到我老了,你好接这个班……”

云,我现在告诉你,当时的我为什么会下那么大的决心,快刀斩乱麻,就是老支书这次谈话的结果啊

如今坐在老支书家的炕头上,听老支书再一次“语重心长”的教诲,我的心一阵悲凉。就是这双给我夹菜充满慈爱的手啊,他抛出杀手棒,打得鸳鸯两相飞,就是这位关心我们抚爱我们的长辈啊,给我们套上了友爱温暖的枷锁。

这能怪老支书吗,他真心真意地对我好。想想那会儿我的愚笨,还说有文化有头脑有出息呢,我现在知道了,我小田啥也不是是我对不起云,对不起云的一片痴情。

云,那个秋风萧萧的秋,我们在坝北月芽泡见面那次,想你一定最清楚。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去的。你比我早去一点儿。你躲在柳条通里。我一下车就很急,左右地望。月芽儿泡水平如镜面,偶尔有一条两条鱼跃出水面。有一只鸟在寻偶般地鸣叫。你将一块土坷垃抛进泡子里,立刻有一圈儿小小的波纹儿向四外荡开。我蓦然回首,见一蓬绿柳后露出鲜红的你。你着一件枣红色的风衣,红球一般射出来。我当时好悲哀,想到今天要谈的事,一点儿激情一丝儿欲望都没有了。

云,那天谈话,我不该向你隐藏我内心世界的东西。只说封建传统之风还很浓,做为年轻上进的我们应该注意一些。其实我跟你说这些官话时,我内心深处还隐藏一种不好说的话,就是怕入不了党提不了干,不能荣宗耀祖。

云,时隔30年了,我记得你当时的眼睛。你先是满眼的泪,然后便是定定地看我。我真的好怕,怕你那双眼睛真的能看透我已脏的灵魂已污染的心境。

蒙田说:“不但偶然的风向吹得我任意摇摆,就是位置的更换也会骚扰我的心境。”十几年之后,在一个夜晚,我读蒙田的散文,我黑暗的内心深处忽的被照亮了。他分析的多么深邃入理啊

云,当时你如果再坚持一会儿,可以肯定地说,老支书帮我在内心深处筑起的大堤就会訇然倒塌。人性本身的力量是无法压抑的。我们曾经看到一块石头下,一棵棵小草旁逸而出,我们曾惊讶它的生命力,人性也会冲破一切的。然而,你忽然果断地说,你明白了,不知你明白什么。你疯了一般骑上车走了,你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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姚小平 发表于 2023-9-1 10:10:2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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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六、长长地体验   那 次我送你 走到路的尽头

 月光柔柔 抚摸

 你的脸 我的脸

 你叹口气说

 今夜路太短

 你又返身送我

 又到路的尽头

 月光柔柔 抚摸

 你的脸 我的脸

 我也叹口气说

 这路是太短

 而今我走在这路上

 为什么却有长长地体验

云:

还记得我们这些出生在平原上的孩子向往大山么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曾埋怨我们的出生地,平平坦坦,没有迭宕感,起伏感,老道的帽子——平搭搭的。因而就像故事一样没有高潮,没有高潮的故事就没有色彩没有品味没有勾人心魄的魅力。

然而,当我真的走进十八岁的花季时,朦朦胧胧的感情萌发了,我们两个人又一同感觉到我们的家乡也并不平,也有起伏也有迭宕。

那是七月中旬的夜晚,月亮升上中天,金盘般灿烁。月色如乳,柔柔地泻到大地上,柳树被月光笼住了,如纱如绸。而大面积长满绿色庄稼的田野里,则是黑黝黝的轮廓,远远望去,高低不同,如山如岭。我们知道高的是包米林高粱林,低的是黄豆水稻。这不就是山山岭岭吗难怪作家笔下的东北大平原是“谷海粮山”。

我们两个在谷岭粮山里钻来钻去。七月正是高粱玉米扬花的季节,一股股醉人的甜香扑面而来。那天我们从乡政府开会归来,走的是毛毛道。两侧包米高高耸立,黑暗中真像立陡立陡的石壁,刀砍斧劈一般。而那垄台,一个接一个,我们称它是攀登而上的石阶。已经看见掩映在绿柳白杨中的老屯了,你忽然止住步,严肃地说:“再走走。”说实话,当时的我也谈兴正浓,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觉出路长时间长,怎么一会儿就到头了呢

于是我们又一起往回走。双双沉默,先前还在调侃的我们忽然间无话可说,只听见我们两个踏着“石阶”的脚步声。毛毛道因久踩而坚实,坚实得发硬发亮,脚踏上去便发出铿铿的声响。我似乎听到你的心跳,卟咚卟咚,我的心似乎也已有了和音。我们什么也不说,然而,我们在用心交谈。

那时我们都还年轻,年轻的男女在这样月亮地的山野里没有一点儿节目,能嘛可是,当时的我们连拉拉手都没有。这话现在说出来,哪个肯信。谁能证实我们那个时候清白。而我们真个清白如月。

就这样,我们又快走出毛毛道了,又看到乡政府上空交相辉映的灯光了。我们又往回走,还是默默的走,还是什么话也没说。

那天我们走了几趟已记不清了,相信你也不会记清了。你曾说了这样一句笑话,“走吧,走到天亮,太阳出来,就成了金光大道了。”我呢,我也只说了一句,“路,怎么这么短”埋怨而又意味深长。

云,昨夜我又走上这条毛毛道。我步子好沉啊,但联想的翅膀却那样轻盈,飞回过去的遥远。毛毛道两侧的庄稼刚刚罩垄。夜色下,顺着垄沟远望,能看出一条黑色的线儿在垄上拉得很远。月亮刚从东方闪出身来,我的影儿长长,但很朦胧,我想到你还在我身边儿,如我的影儿长长。

云,我忽然想到,那天夜里我们说了许多许多,在白杨树林相吻前,我们两颗心已经相吻了。后来你夸我正经。错了,大错而特错我根本不纯洁我根本不正经云,你在前面一颠一颠地走,小辫在月色下一撅挞一撅挞的,露出了白晰的脖颈,黑白是那样的分明,我是那么眼馋,几次想像着搂住你,闻闻那脖颈间的香气。相信,那发丝间散发出来的香味、甜味要比庄稼扬花的味道芬芳得多。多少次我的目光落在你绷紧的衣裤上,似乎触摸到你久经劳动锻炼出来的富有弹性的肌肉。多少次,我一步迈空,差点跌倒在垄沟里,你问我,怎么了,困了,我羞愧难当,我感情的心猿意马早在你身上身下转来转去。溜缰了。多少次我们默默相视,你问我,怎么那么看你你知道,我是怎么抑制自己啊,我明白你的眼神,那是鼓励我冲破一切去拥抱你,我也真的想往着把你抱起来捧起来,紧紧地拥着你,让你喘不上气来。这是真正的我肮脏的我赤裸裸的我充满人味儿的我啊

人啊,就是在自己设计的深山老林里转磨磨,找不见太阳找不见月亮找不见自我。一个没有自我的人为自己在自己设计的深山老林里又设计了深渊,设计了陷阱,他自己还能走出去吗永远也走不出去,只能被陷阱深渊所害。

作家劳伦斯曾说过,“人是说谎者。”实质,从小到大的一些教育就是在教我们说谎啊我们自己编造谎言编造故事再用来欺骗自己。还怪自己被欺骗吗

往事不堪回首。往事已伸出长长的蔓儿,向记忆深处扩展。当年的毛毛道短短,而今我思绪长长。云,能有这种彻心彻骨的体验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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